参谋不等陈亦叫他，抢先一步向着指挥部帐篷跑去，哗一下掀开门帘。
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参谋瞬间惊呆在原地，看着地上刘聆古的“遗体”，半天回不过神来。
“答应过会给你看的。”周立简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他从伏雪焰手里接回刘聆古的机械脑袋，塞进参谋手里，“好好看看，这是你们为之效忠的首领吗？代表了旧人类荣光的人？”
参谋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颠了两圈，没捧住。
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落地，滚了滚，在门口停下。
领域消退后，恢复行动的原血士兵都察觉了异常，朝指挥帐篷赶来，刚冲进门，就正好跟这颗脑袋眼对眼。
众人一片哗然。
“这是首领？”
“怎么回事！”
“我没看错吧？那是电……电路？”
不少人将枪对准了帐篷里的陌生人，但控制不住移动的视线，仍然惊惶地落在地上。
“都给我把枪放下！”
参谋一声爆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刘聆古要是不在，这里就是参谋职位最高，挤在门口密密麻麻的原血，全都望向参谋。
而参谋则转过头，注视着周立简。
“周指挥，您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吗？”参谋语气十分紧绷。
人群听到这个称呼，又是一愣，望向帐篷中央的两人，犹豫又不安。
“周指挥？哪个周指挥？”
“他旁边那个是类人吧？参谋竟然让我们放下枪？”
“你别说，我还真想起一个人，不过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而且这个人身上，也有类人的气息啊。”
周立简清咳一声，直接在万众瞩目下走到前方，在人群拥挤中，来到帐篷外面。
伏雪焰护卫在他身边，默默记下人群中仍表现出敌意的人。
外面围绕着更多的原血士兵，在刘聆古那颗脑袋的震慑下，基本都保持着克制。
“各位好，我叫周立简，来自北方极北荒原的鸿洲堡。”周立简环视一圈，从许多人眼中看到了惊讶和震撼，“看来你们中很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
“我们是很崇敬您在极北的事迹。”人群中有人喊道，“但周指挥，您是鸿洲堡的人，原血的事务您不该插手吧？首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您为什么会跟类人站在一起，而且恕我直言，您身上也有些让人不安的气息！”
周立简扫了那人一眼，“问题太多了，让我一个一个回答。”
“第一，鸿洲堡前任统领穆骁，曾经跟原血联盟达成过协议。”周立简背着双手，慢慢道，“即便后来经历了韩遥和我，鸿洲堡和原血联盟的协议也没有解除过，目前而言，鸿洲堡还是联盟的一部分。”
周立简指了指脚下，那里正躺着刘聆古的脑袋，“所以，原血联盟要是出了事，作为联盟成员的鸿洲堡，也应该提出自己的质疑。”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出了什么事，我想你们都应该看到了，你们的首领刘聆古，并不是个人类。”
周立简伸出手，伏雪焰立刻响应，将手里的麻袋递给周立简。
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来人群中的惊呼，显然原血众人并没有想到，一个类人竟然会听从周立简的命令。
麻袋被倒覆过来，又掉出一个与刘聆古一模一样的脑袋。
“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也是刘聆古，在几个月前，他曾经带领一支原血小队，前往鸿洲堡。”周立简说着，隐去了抓捕刘聆古的过程，“也许你们中有人还记得那件事。”
参谋犹豫片刻，“是的，之前这件事情确实有记录，首领带人前往北方，然后失踪了一段时间。我们正想派人去极北荒原查看，但没过多久，首领突然又独自回到了总部。”
“而你们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疑虑吗？”周立简问。
“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参谋道，“偶尔首领需要完成一些极为机密的任务，会消失一段时间。”
“看来他不会告诉你们自己是去做什么。”周立简眯了眯眼，“他在鸿洲堡可是做了件大事啊，宣扬着将会有神圣的存在，带领旧人类和类人走向光明的胜利。”
“神圣的……存在？”参谋愣了愣，“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原血的各位，有没有想过，旧人类真正的敌人是谁。”周立简话音缓慢，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看看前面的战场，即使在此刻，战斗也没有结束，类人、噬兽、旧人类，在战场上打成一团糟。或许你们觉得噬群是自己的盟友，可是你们有没有看过伤兵营？多少人身上还带着噬兽的咬伤。”
周立简环视一圈，“这些还只是幸运活下来的人，死掉的呢？他们已经被吞进了噬兽的肚子，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遭遇。”
大部分人凝视着周立简沉默。
前方不远就是战场，他们都知道，周立简说的是真的。
不是没有人产生过疑问，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异议，自从噬群突然加入原血的队伍，协同袭击了类人堡垒EFN35，原血内部就已经出现了不安定因素。
类人是怪物，因为他们身上带着噬兽的基因。
那为什么又要跟真正的怪物联手呢？
类人身上好歹还有人类的基因，怪物可是真正的怪物啊！
上级没有给出答案，于是众人只能沉默着，继续执行应该执行的命令。
直到今天为止。
“我说这些，并非要你们跟类人握手言和，我既不是原血的统领，也没有资格对你们发号施令。”周立简态度十分诚恳，“战争持续了那么多年，想要简简单单放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类人和旧人类，早在两百年前就划分好了阵营，不再是同一种生物，并不需要勉强大家成为快乐的一家人，那也并不实际。”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深沉，“或许旧人类和类人的战争，仍然会持续下去，和平短时间内不会到来，我也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是，我希望从今往后的战争，不是被利用的，不是我们打得你死我活，而有人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周立简伸手，指了指脚底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机械头颅，“我相信你们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控制着这两个机器人。真正的刘聆古在哪里？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些东西？又是为什么不用真面目示人。”
“周指挥。”恰到好处地，陈亦远远走来，越众而出，对周立简说道，“我们找到它了。”
陈亦面容严肃，语气沉沉，“就在附近的防空洞穴里，老顾已经控制住现场。”
周立简笑了笑，便指向陈亦道：“那位是你们熟悉的人，跟着她去吧，这里是你们的原血联盟，真正的事实，属于你们大家。”
参谋浓眉紧蹙，审视着周立简。
“我不会插手原血的事务。”周立简说道，“我在这里宣布，鸿洲堡正式退出原血联盟。今天我来，只是为了带来真相。”
参谋紧绷的态度稍缓了几分，语气也客气多了，“这件事对我们原血来说，确实非常重要，感谢周指挥带来的消息。”
但随后他又瞥了眼伏雪焰，“恕我直言，您身边这位……是类人吗？”
“是的。”周立简并不隐瞒，“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鸿洲堡内不止有类人，有原血，还有旧人类和噬群……虽然很艰难，但我正在尝试，让这些不同的生命共存在同一片土壤。”
参谋摇摇头，“听上去好像天方夜谭。”
“是的。”周立简笑着说，“但天方夜谭的灵感，其实也来源于生活，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就不要先说不可能。”
“那当年的NFN1……”参谋欲言又止。
“NFN1是十年前的事，而我并非那位执政官。”周立简抱着双臂，神色透出淡淡自信，“很多其他人没做过的事情，我做过，而且我成功了。”
周立简确实有底气说这种话，参谋没有办法反驳，而且他看得出来，跟着周立简的类人十分服从命令。
“我会驻扎在东方，距离战场十五公里的位置。”周立简朝那方向指了指，“我仅代表鸿洲堡，作为带来真相的第三方，不会参与原血和类人的争斗。等到我们的事情处理完，我会立刻带人退出战场。”
“可否告知您接下来的计划？”参谋不得不追问。
周立简说：“我的目标，只是刘聆古和【皇】。”
参谋一凛，“【皇】？难道您是要……”
周立简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指向陈亦，“你该走了。”
参谋深呼一口气，“之后我会派人前往您驻地联系。”
“好。”周立简说着，当众转身离开。
鸿洲堡的众人也随周立简一同退出，现场只留下了作为引导的陈亦，就像周立简先前承诺的那样，绝不会插手原血的内部事务。
只不过没人能察觉，周立简与伏雪焰之间的精神联系。
【雪焰快去，趁他们出事之前。】
【放心吧，它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我自己就能解决。】
【那也要小心，安全回来。】
【我知道的，驻地见。】
离开原血营地，转过拐角，伏雪焰一个闪身，消失在暗影里。
……
……
营地外某个不起眼的防空洞。
老顾带着人守在门口，就见陈亦带着一大帮原血的高级参谋和指挥，快步朝这边跑来。
“我一直待在这里，没有人离开过。”老顾汇报道。
原血并没有放松警惕，一个突击小队率先以攻坚的方式，破开防空洞的门，冲进去检查一圈后，才出来汇报道：“检查完毕，里面安全，有四个工程技术人员，还有几台设备，没有可疑之处。”
陈亦点点头，转向原血众人，“我们一起进去吧。”
参谋拔出配枪，打头进了防空洞。
这个洞是临时挖的，只是为了防御类人堡垒发射的重炮弹片，因此并不是很深，大约只是一个小房间那么大。
四个技术人员已经被控制住，正跪在地上，把双手背在脑后。
参谋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防空洞中央的一台黑色仪器上。
那是个圆柱形的金属器物，制造非常精巧，体积有个油桶那么大，盖子是关闭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参谋说：“把它打开。”
“不行！”
那四个技术人员忽然抬头，同时挣扎起来，动作激烈而疯狂，连目光中透露的狂热都如出一辙。
他们同时开口，四道不同声线的嗓音叠加在一起，“退下，不可冒犯伟大神圣！这是此世的主宰，是万物之母！”
参谋猝不及防，正要命令部下控制场面，忽然间一道冲击波由黑色仪器爆发，将周围众人席卷。
参谋下意识抬起手臂阻挡，但随着眼前一黑，他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陡然间变化。
他正站在战场，面前是正在交战的类人大军和原血机甲。
血色和黄昏一样鲜艳，但那一切好像又影响不到参谋自身。
“幻觉吗？”参谋刚萌生出这种想法，突然眼前场景再次变幻。
他又从战场回到的地下，那个窄窄的防空洞里。
刚刚的异变，似乎只是几秒的间隔，参谋看看周围的同伴，大家脸上都是同样的不明所以。
而放在防空洞中间的黑色仪器，已经被极为锋利的事物割成两半。
地上淌满了绿色的营养液，而营养液中间，躺着一只猎犬大小的虫子。
虫子身上满是裂痕，最深的几道将它斩断，伤口流出绿色的脓液。
原血众人正围着那只虫子大呼小叫，四个工程人员还在疯狂咒骂叫嚷，满脸都是殉道般的虔诚狂热，而突击队员在防空洞深处，似乎还发现了用来制作机器人的机械人体……
一片混乱中，藏在阴影里的伏雪焰收起长剑，用精神力包裹住自己，不着痕迹地退出了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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