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武看着周立简，“你也猜不到FXY2230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吧？身为拥有强大力量的完美体，只要她在愤怒中打开精神领域……会死很多人。”
他顿了顿，“这是长期试验证明的事实，只有摒弃感情和情绪，完美体才会安然无恙，好好地活着……我们在精神网里，给所有新生的完美体施与潜意识暗示，让他们远离情感的深渊，就是在想办法救他们。”
周立简长叹一声。
他指向场中战斗的伏雪焰，一时语气变得深长，“你以为，只有她会走向疯狂吗？”
周立简唇角微勾，带着嘲意，“假设死去的人，是她，你怎么能肯定，我就不会疯？”
贺武说：“因为你还有理智……”
“不！”周立简大声打断他，语气激烈而急促，“我没有那种理智，自己深爱的人死去，疯狂才是唯一的结局。假如……假如雪焰今天在易望思剑下出事，你信不信我拼着波及无辜，也一定要打开领域，拖你们所有类人陪葬？这还不算，只要我一天没有咽气，踏平CFN1就将是我剩下的人生中，唯一的目标！”
贺武忽地一噎。
周立简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他眼中闪过深思。
“这不是警告或者威胁，只是一种陈述，因为我一定会那么做。”周立简回想起过去的自己，缓和了几分，“这些难道能说明，我也是个偏执而疯狂的完美体？”
“……你是个特例。”贺武只能说。
“那特例未免也太多了。”周立简摇摇头，“我的母亲，也曾在失去丈夫后，陷入长期的消沉和痛苦，她只是个羸弱的妇人，却也有过那么激烈的情感挣扎。”
周立简掷地有声，“易望思曾经的痛苦，伏雪焰可能的痛苦，都不是因为她们是所谓完美体，而是因为……她们也是人。”
“也许你们成为类人已经太久，久到都忘了自己身为人的那段经历。”周立简打量着贺武，“看你的面貌，经历改造前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吧？但你成为类人的时间，是作为人类的十倍以上，两百年过去了，你是否还记得，两百年前的自己？”
贺武目光微动，“你的未来，也许就是我们的现在。”
周立简嗤笑着瞥了他一眼，“有句话我总是一遍一遍地说——许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情，我做过，而且我成功了。”
“……你确实有底气说这种话。”贺武平淡道，“NFN1出事后，我们本来想抢回那个堡垒，派了很多人，但最后都失败了。”
“你是要提醒我，那个堡垒是你们类人的吗？”周立简冷冷道，“可是两百年前，那里还属于人类军。”
“人类军……”贺武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还得回想那么一阵。”
“你们已经丢了太多东西了，即便你们寿命很长，记忆力也无穷，但你的变化，自己真的察觉到了吗？”周立简低叹，“现在想要重新捡回丢掉的东西，还来得及。”
贺武并不接话，他转头看向了战场中心。
满地都是血，伏雪焰和易望思都还握着剑。
看模样是伏雪焰落了下风，她身上到处都是尖细剑刃划出来的伤，似乎是惨兮兮的。
但实际上，这些伤没有一处接近过要害，溅飞的血珠还未落地，伤口就已经愈合，只留下战斗服上的破口。
相反，易望思的状况就要差多了，她身上的伤虽不比伏雪焰多，可心口处的衣服已被深红污染，脚步也跟着虚浮起来，尽管表情没多大变化，可脸色却惨白得吓人。
在这场战斗之前，两人都经历过艰辛的鏖战，体力和精力耗费巨大，因此现在拼的，不仅是战斗的技巧，更是毅力和耐心。
又是“铛铛”两声，剑与剑激烈碰撞，握剑的手臂上青筋乍现。
易望思忽然脸色一沉。
而对面，伏雪焰嘴边浮起笑容，“你输了。”
空间刹那扭曲，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乍然扩散，掀起的飞沙走石不亚于一场沙尘暴。
贺武正要冲上去，这回拦住他的却是周立简。
“你的【皇】想要这一战。”周立简淡笑着，横枪站在中间，“所以无论输赢，都要接受这个事实。”
场上的局势已经颠覆，易望思颓败倒地，长裙曳散，脸颊苍白得仿佛透明，脖颈下的血管突突跳动。
她前襟上溅满血点，嘴边残留了几抹鲜红。
“你可以动手了。”易望思淡淡道。
伏雪焰抵在易望思颈下的剑尖，稍微前伸，刺破了她的皮肤。
只要再用力一点，那把剑就会穿过易望思的下颌，直抵她脑后的核心。
但伏雪焰只是站在易望思上方，好久没有动弹。
易望思抬头望着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在故意找死。”伏雪焰低头凝视着她。
易望思抬起手背，抹掉嘴边的血，“不用怀疑什么，你的实力确实很强。”
伏雪焰哼了声，“刚刚那么大的破绽，不要说你只是一时疏忽。就算你在战场上已经消耗太多力量，但是，你终究还是【力量】，我虽然有【权柄】，但那也只是一种对精神网低位者的威压，不可能影响到你这位【皇】。”
易望思摇摇头，“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是在故意给我机会，让我杀了你，那我可不想让你如愿。”伏雪焰沉沉道，“毕竟我完全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易望思眸光微闪，轻叹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分离的力量，如果想要重新合并，我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人死。”伏雪焰低声重复一遍，然后道，“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你想死在我手里，把【力量】转移给我。”
伏雪焰紧盯着易望思，“你想让我当【皇】，还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你不是想救他们吗？”易望思喃喃低语，“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伏雪焰顺着易望思的视线，微微抬头，看到了战场另一方的类人阵营。M.ENSOteMPLe.cOm
跟鸿洲堡、原血联盟不同，类人撤回己方阵地后，就一直严格按照易望思最后的指示，待在原地待命。
他们不会违背命令撤走，也不会突然发动攻击，更不会好奇地趴在阵地边观望，他们只是安静地待着，那片范围广大的营地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乖得让伏雪焰感到心悸。
易望思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可以认为我只是个工具罢了。原来完整的我给自己下达的最后指令，是要我与合适的人战斗，如果成功了，我自然而然地拿回【权柄】，组成原来完整的我；如果失败了……那族群本来也应该交给更强的人。”
“不。”伏雪焰果断反驳，“你不是来和我战斗，比拼谁更强，你今天引战的目的，就是要死在我的剑下。”
易望思冷淡道：“莫名其妙。”
“因为你永远都组不成完整的你了。”伏雪焰不理会她，接着道，“在无晴之地见面时，你说过，原先的你给失忆的自己下达过暗示，要保护好江帆。”
易望思忽然一滞，飞快看向伏雪焰。
伏雪焰将剑收回，俯视着易望思，“被我说中了？暗示很强烈，它会驱动失忆的你，完成原本的计划。保护江帆是任务，那你即使不记得他，也绝不会动手杀他，那么他身上【记忆】的部分，应该如何回归你的本体？”
“谁说我不会杀他？”易望思坐在地上，仰着头道，“杀了你之后，我就会找到他，再杀掉他，拿回丢失的两个部分。”
伏雪焰摇了摇头，“不对。”
她顿了顿，又加重语气，“你刚才和我战斗时，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犹豫和滞塞，就像刻意在控制着自己，等待什么结局。”
伏雪焰甩了个剑花，“易望思，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我不知道。”易望思颓然垂下眼眸，“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问的是原来那个易望思。”伏雪焰说。
易望思再次摇头，“那个易望思，应该已经不存在了，你去问江帆，或许还能得到答案。”
伏雪焰仿佛用尽力气，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时间望着易望思，怅然若失。
她问：“易望思，你知道原来那个自己，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吗？”
“我不记得。”易望思抿唇，“但看你这么生气的模样，那似乎确实是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当然过分了。”伏雪焰鼓着气般，一一数落，“你宁肯把耐心给江帆那样的旧人类，也不肯给予自己的同类？我们一直敬畏着你，把你当做引领族群前进的核心，可是你明明了解世上那些美好的感情，你却瞒着，不告诉我们……”
伏雪焰长长吐了口气，“你甚至还杀掉了那些，跟我一样，突然开窍了、拥有了感情的完美体。如果不是我离开了类人的堡垒，也许被杀掉的人，也会有我。”
易望思说：“……虽然我不知道以前的易望思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伏雪焰曲下身，盘膝坐在易望思面前，撑着下巴，“洗耳恭听。”
易望思轻笑道：“虽然我记忆空白，但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会因为失忆而丧失，我仍然明白，这个世界有着光明，也有黑暗，它们相辅相成，不会绝对分离，也绝不会彻底融合。”
“如果是我，我会先问，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复杂的世界。”易望思看着伏雪焰，“如果你愿意，而且你自控能力足够强，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走入极端，我会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伏雪焰蹙起眉，“可是……”
“我虽然失忆，但基本的性格还在，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和以往有太大变化……我猜。”易望思歪过头，脸上出现迷茫，“杀了接触情感的完美体……以前的我，是这么做的吗？”
伏雪焰的眉头越皱越深。
“您没有，我可以作证！”
贺武大喊着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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