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裹紧外套，站在十二月清清冷冷的城区街头，在怀清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的茫然。
然而她并没有放纵这种情绪太久，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规划起之后的事。怀清房价不高，实在不行租个单间，剩下的钱足够应付日常的开销了，十二月星河那边正好停课，补课费省去，这样林林总总算起来，多少还有剩余，可以留着应付一些突发意外……
鹿淮也没想到出乎意料地能冷静到这种地步，她好像练就了某种能力，越是面对这样的场面，越是能够强迫自己做到头脑清醒。
计划好一切，回到旧区，鹿淮才发现她忘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她没带钥匙。
手机在医院就没了电，钥匙走得急也忘了带，现在的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是孤立无援。
宛若一座孤岛。八零小说网
立在冷风中，这种萧索的感觉愈加明显。
鹿淮在原地站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借个手机给白栀打电话让她回来一趟，但蓦然又觉得挺没意思，现在的她不想见那家人。
想要躲起来的心愿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最后鹿淮决定去3栋502找钟源。
将八点半，钟源还没回家，鹿淮在他家防盗门前等着。还没到九点钟，旧区已经安静下来，楼道的白炽灯衬得寒风更加凛冽。她站在这个位置看向对面的2栋楼，她待了大半年的地方，这种时候却陌生得不像话，遥遥对立着，融入无边夜色里。
鹿淮想，她没有家。
早在她爸爸离开的时候，她就应该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站得有些久，腿有些麻，鹿淮干脆沿着栏杆坐了下来。她环抱着双膝，将自己整个罩在宽大的棉服中。
屏住呼吸，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放开。如此反复几次，鹿淮才渐渐觉得自己又重新恢复了感知的能力。
手脚被冻得麻木，鹿淮眨眨眼，心说这种时候她应该要哭一哭的，眼泪流出来，或许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可是哭不出来。
上一次哭还是钟源跟她告白的那天，那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好像都快要丧失这种能力。
手表的秒针滴滴答答走着，时间一分一秒度过。鹿淮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困倦的睡意伴随着持续降低的温度袭来。
突然。
她头顶一轻，帽子就这样被人拉开。
鹿淮惊醒，一抬头，少年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怎么睡在这里？”钟源单膝着地，揉了揉她的头。
鹿淮没反应过来，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少年掐了下她的脸颊，本来只是恶作剧，在碰到她的那一刻，却是蹙起了好看的眉：“怎么这么凉？”
不是梦。
鹿淮忍了忍没忍住，鼻子一酸，埋头撞进他怀中。
钟源没防备，差点被她扑倒在地。他单手接住她，另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栏杆，才没有发生惨剧。
鹿淮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地溃不成军，连日来受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哭得委屈极了，不管不顾的，与平素打死不肯承认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钟源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并不急着追问，他下颌轻轻抵在她发上，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鹿淮还从来没在一个人面前哭得这样全无形象，她是输也要输得姿态漂亮的人，离开B市来到怀清亦是如此，可这一条约束在钟源面前，顷刻间失去了效力。
不知哭了多久，鹿淮终于哭累了，她抽噎着拉开距离，一双修长好看的手递来纸巾。
鹿淮接过，擦干净脸的工夫，钟源开了门。
另一端听到动静的牛奶仔早就等在门口，室内给独自在家的牛奶仔留着一盏地灯，昏黄色的灯光将冷色调的家具衬得有了些温度，鹿淮跟在钟源身后进去，顺势在玄关地阶坐下，牛奶仔蹭进她怀中，适才的压抑一扫而空。
钟源拿出拖鞋放在她面前：“进去吧，地上冷。”
鹿淮换了拖鞋，抓着钟源的手站起来，抱着牛奶仔去了客厅。客厅里新添置了沙发，与餐桌同色系，浅原木色，应该是今天运回来的，有股好闻的木头清香味。
鹿淮奇怪：“怎么买沙发了？”
钟源家一向极简得很，客厅里几乎没什么大件，只是从夏天时的短毛地毯换成了长毛地毯，平时餐桌用完也折叠收起，空空荡荡，很有那种北欧风的调调。
钟源没回答。他是怕她坐不习惯。
鹿淮抱着牛奶仔陷进沙发里，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
钟源烧了热水，给她冲了一杯热可可。
鹿淮放下牛奶仔坐起，她结果马克杯，可可的香气浓郁甜蜜。
鹿淮喝了一口，将才在门口冻久了的冷意褪去，大抵是甜食的作用，又或许是刚哭过一场，心里轻松下来，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
钟源在旁边坐下，看她情绪好了些，这时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鹿淮抿了下唇，想了想，也不瞒他：“我可能要搬出来住了。”
钟源没什么意外的，只这一句话，他就大概猜出她遭遇了什么。
钟源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那要搬过来住吗？”
鹿淮：？
鹿淮：“我是说从对面搬出来，不是说要搬过来。”
钟源：“那跟你搬过来也不冲突。”
鹿淮：“……”
“你一个人住够付房租吗？”钟源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够，我妈每月给我一些钱，租个单间还是绰绰有余。”说着，鹿淮想起眼前这人可以算是资深房东了，忙问他，“你手里还有空房出租吗？”
“没有。”钟源想也没想，回答得干净利落，“这个时间点，你不好租房子的。”
鹿淮不免有些挫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搬过来好了。”钟源道，“反正有两个房间。”
鹿淮也不是没考虑过，她对钟源还是很信任的，对两个人住在一起这件事没有什么顾虑，可是这里离白家实在太近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碰到是迟早的事，要是被舅妈知道她跟个男生住在一起，又不知道该编排什么难听的话。
钟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担忧，放下手中与鹿淮那个一对的马克杯：“那去星河住吧。”
鹿淮：？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觉得我住得起？”
“我在星河还有一套公寓。”钟源一挑眉，却道，“两室一厅。你要来当我的室友吗？”
鹿淮：……？？？
*
手机充上电，几条消息涌了进来，无一例外都是白栀的。
白栀是在鹿淮走后才得知她要搬出去的事，想追出去已经晚了。
白栀是个很重感情的姑娘，光看她对她姐就能看得出来，对鹿淮就更是如此了。
她在电话另一头抽抽搭搭，不知情的还以为要搬出去的人是她：“对不起鹿淮姐，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知道是我妈说话太难听了……你不要搬走好不好……”
鹿淮耐心安抚她：“我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要离开怀清，你有空还是来可以找我的。”
白栀当时虽然不在场，但那毕竟是她亲妈，想一想就能猜到话说得有多难听，才会让鹿淮这样的性格都受不住。半年时间，白栀对鹿淮很了解，她才不是别人随便刺一句就闹个没完的人，可想而知这次真的是她妈过分了。
白栀见鹿淮去意已决，抽噎半晌，也不再劝她，只问：“那你房子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鹿淮还没完全想好要不要跟钟源一起搬到星河，模棱两可地支吾一声。
白栀猜到有钟源帮她，应该好过自己，就没有追问下去：“那我帮你把东西收拾好，等你找好了地方，就直接给你送过去。”
白栀太体贴了，她猜她不想再回来。而鹿淮也正是这个打算。
第二天周末，鹿淮跟着钟源去星河九苑看房子。
新区的氛围与旧区大不相同，可能是年轻人多的缘故，更有朝气与活力，不像旧区那样暮气沉沉。
诚如钟源所言，两室一厅的公寓，应该才建没几个年头，装修风格跟502差不多，原木极简风，只是装修得更新一些。
钟源推开其中一间，阳光透过半面落地窗倾洒进来，落在木格地板上，暖色调的温暖。家具是新添置的，整体画风干净而简约。
鹿淮心动了：“我能住这间吗？”
“当然。”
鹿淮四下打量，不得不说钟源的品味真的与她的太过契合，每一处布置都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心。
如果说看到这些她还能勉强保持理智和矜持，等拉开旁边的推拉木门，这份理智终于告罄：“竟然有衣帽间！”
鹿淮雀跃，走到里面，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但转瞬她就意识到，今非昔比，现在的她好像也没那么多衣服需要专门腾出一个隔间来挂。
“这个是钟家的房子吗？”鹿淮从衣帽间探出头。
钟源正在调试窗帘，闻言头也不抬：“不是。”
“……不会真是你自己的吧？”
钟源放下窗帘，嗯了一声。
鹿淮太好奇了。外婆的住院费，还有这样一看就市价不菲的高级公寓，简直让她怀疑他的身份。
“……你的真实身份该不会是隐姓埋名偷偷藏匿在小镇的某国间.谍一类吧？”鹿淮歪了歪头，问道，“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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