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琉璃钟,琥珀浓>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此情可待
  柜中,云知维持着秤砣般的姿态,耳膜被心跳震的掩过外头的谈。

  唇上余温还在,她听到沈一拂邀那两位将军参观司令府。

  继而,伴随着咔嚓一声关门声,脚步远去,思才得以回笼,她怔怔地想:什么叫“花那么多思追一个女孩子”?

  听到有人叩柜门:“云知小姐?”

  她迈出来,阿义忙接过她手中的蛋糕碟,说少帅嘱咐了先带她回去。她也怕生事端,同他们先回到卧室去,屋内摆钟正卡六点,她问:“你家少帅今晚客人一起吃晚餐么?”

  阿义也不知道,“他没来得及说,小姐要是饿了,吩咐厨房先煮就是。”

  “那就等等吧。”

  司令府空旷得很,卧房内没什么书籍,她百无聊赖,翻出纸笔画点手绘打时间——许久没动笔手生,一时不知画什么好,回想起方才那一吻,连忙晃晃脑袋。

  夜幕降临,风撩进屋,她无端想起另一幕,执笔描起线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时钟咔一声,恍然又过去一小时,入夜气温骤降,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正要添衣,肩上多了一件柔软的披肩,身后响起熟悉的戏谑:“你是存想成为病秧子,好让我‘为伊消得人憔悴’?”

  云知嘁了一声,刚要回嘴,扭头时望见他,方才在柜中时没瞧清,这张脸比记忆中更棱角分明,也显得更清瘦了。顿时,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便又不像是戏言了。

  沈一拂弯着腰,手肘撑在椅背,目光先落在纸上,“我有你画的这么好看?”

  画里,是那日雨中两人那匆匆一瞥,接回司令府,她又多陷入昏睡,人影一时都是模糊的,直至这一眼,才像是久别重逢后正正经经的对视。

  “这么瞧,脸颊还得多打层阴影。”她说这有鼻音,夹带着浓浓地心疼。

  他两眸清炯炯地看着她,像要把人烙进眼底,“我们小五不会嫌我老了吧?”

  这句,是衔着天津离别时的那句“下回见,但愿我还没老”。

  她先红了眼圈,“你好意思?哪有人快三十岁人了,还瘦成了小伙子……”

  后半句被吞没在温热的吐息中。

  听到敲门声,她慌慌推开他,闻见饭菜香,她问:“你……没他们吃晚饭?”

  “被你勾起了馋虫,哪有思吃别的?”

  “?”

  他以指尖点了点嘴唇,眼底有笑意,“『奶』油蛋糕。”

  摆盘的阿义刚好听到,“云知小姐还想吃蛋糕么?”

  她本来就要哭了,被他逗得耳根一热,连人带椅挪后一步,“我可没说,是他说的。”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家常菜。有蜜藕、葱烧排骨、焖黄鳝、萝卜花以及一小盅山笋炖鸽子,这才叫勾人馋虫,她夹起排骨送嘴里一嚼,沈一拂给她盛饭,不时提醒她慢点、配点汤,两个侍从军头头一回看少帅一个劲贴着姑娘家坐,挪不开眼地瞅着人,光看不吃,差点惊掉下巴。

  直到送完客人的江随回来汇报工作,她盯着人惊诧了好半晌,沈一拂才半开玩笑说:“如今江随是我的副官,自己人,信得过。”EnSotEmplE

  江随冲她鞠了一礼,笑说:“任凭五小姐差遣。”

  她哑然,“看来,我不在北京期间,生了不少事……等等,那是?”

  这才看清江随进门捧着的箱子有个木匣——不正是被林家人擅自撬开的那个?她又惊喜,打开看,东西都在,沈一拂看她一封一封数信,拉她回到餐座:“加上你大衣的那一封,六十一封,都没丢。”

  她讷讷不知何所语,“看来,我睡觉期间,也生了不少事。”

  “你先吃,想听的我都慢慢说给你听。”

  *****

  换作平日,沈一拂尤其不会在饭桌上谈谁的不是,这一餐破例聊了下早上的事。

  云知吸溜着汤,听到第三句就给呛着了,“你是说,楚仙那个男朋友自己还匣子不止,她自己还送上门了?”

  “嗯。”

  “她说什么了么?”

  “记不清了,贼喊捉贼无非那些。”他递去手绢,“下巴。”

  “你继续。”

  “之后我忙过别的公务和应酬,就回来了。”

  她略表失望放下勺,“你这人,难得聊点八卦,怎么还能跳过最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

  “就是你是怎么戳穿她的,她的反应是什么?”

  他浅浅笑着,“你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只关心她的反应?”

  她本想矢口否认,一想到自己在巡捕房度过那两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吭不出声了。他将凳子挪更近些,“受了多少委屈,都和我说说?”

  实际上,为什么撬锁、是如何被送进巡捕房,大致上他有数。但她经历过的,想替她讨,就得听她说。没想到她才说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被讯问时听他们说,小七被抓到天津警局了,还说什么招供,虽然我也不是很信……”

  “是假的。”他从边柜上那几份电报里抽出一份,递给她,“他金五昨夜还在码头起了冲突,这是早上我的人发来的电报。”

  她那颗前一秒才安放的,给这电报提回嗓子眼,“他怎么惹事啊?都说好了金盆洗手,说,那个金武不是很难对付么?”

  沈一拂笑道:“也只有你还把他当小孩看。放心,小七筹谋了这么久,不会是轻举妄动。”

  “是,你们都长大了,了不起呗。”

  “你刚才说到宁遇舟……倒是令人有些始料未及。”

  “可不是么?他堂堂一个会长,好端端掺别人家的事……我就在想,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我祖父留下的那几个‘生意’?”

  “比起整个宁适集团,林老爷留给你的那几间铺面,应该不至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他道:“但如果你被送去总巡捕房,他们就可以直接去银行查证你所有的资金来源。”

  她着实想不明白了,“祖父资助的学校就是几所贫困中学,社团多是科学社团,最大的就是伯昀哥的研究所……这些事,我固然不能说,但即便我说了,宁会长又能得到什么呢?”

  沈一拂思忖片刻,“或者,他图的就是伯昀的研究呢?”

  她怔住,但听他分析道:“事一旦被捅出来,林家遭难势必要惊动伯昀回沪。宁遇舟既扮着一副林家挚友的姿态,只需主动提出入股林家百货、以及支撑研究所,林家上下对他感恩戴德不止,石油研究他就可以正当参与。”

  她心头一跳,“那,如果福叔失踪、还有何味堂闭店,都同他有关系的……岂不是说明他对祖父的生意已经了解了不少了?”

  沈一拂人靠着椅背,问:“你刚刚说,你坐他车的时候,他问过我?”

  她点头,“新文学赛的事,其实就提了那么一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偶然。”

  他道:“能挑在小七去天津、我在途中时候对你下手,光凭宁遇舟一个人是推测不到的。就像北京的荣良、天津的金武,甚至是我大哥,每个人都只是象棋中的一子,真正的‘将帅’,恐怕另有其人。”

  这几个名字随便一个都是棘手至极,要连他们都是棋子,幕后推手得可怕成什么样?

  她心中一片寒凉,“我祖父都把保险柜的东西给烧了,他们怎么还不罢手?”

  沈一拂看她,眉尖泛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色』,“你说过,关于林赋约的记忆……所剩无几,是么?”

  “最清晰的就是火灾了……怎么问起这个?”

  沈一拂唤来江随,念了几个名单让他去查,去书房电话,半个多小时都没回来。她也没胃口了,让人撤了饭菜,捧起半杯凉茶去『露』台外等。

  司令府主卧的『露』台,有花有草有沙椅,还有个葡萄藤吊顶,便如一个小型的空中花园。

  云知披了个毯子,蜗在秋千吊篮上反复想着他说的,没摇几下困意来袭,好似打了个盹,突然被玻璃门推门声惊醒,回过头看他站在门边,『色』急促,身后江随看到她人,忍不住说:“五小姐您居然在这……二少爷还以为您去哪儿呢,到处找。”

  “啊,抱歉……我睡着了。”

  腿盘着有点麻,她一时站不起来,看他对江随说:“让他们别找了。”

  他上前,看她有些睡眼惺忪的,自己先失笑了,“我都不知道这还有个『露』台。”

  她轻声道:“阿成他们不还在门外嘛……我还能被人抓走不成?”

  “谁让你总是趁我不在,就到处『乱』跑。”他捞了把藤椅坐近,不待她发问,先道:“我托人联系到伯昀,让他尽快回到上海。”

  “这么着急的么……”

  “我们曾以为林老爷烧了那份件,事情会平息,即使没有那份件,伯昀实则走了一遍赋约兄的路,如果幕后者图谋的是整个中国石油,他自然会成为第二个目标,这一年来他们按兵不动,并非放弃。你祖父托你照看‘生意’,落在有些人眼中,或成必然。当然,这些猜测依据不足,但既然宁遇舟出手,我们要有所防范,也该让伯昀知情。”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他身为林家长孙,有些责任是该由他来承担的,不能总让你背锅。”

  他说了这一大段,她都听得似懂非懂的,“他现在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派人去接他。”他道:“还有福叔、何味堂的事,我尽快调查清楚,林家那边……就别再回去了。”

  她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微耷着脑袋,“你,你不也只是来上海开个会么?”

  “我这回虽为谈来,任了护军使总还能留一段时间的,在北京不一样,我会护好你,这司令府每个人都是我的人,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她故意逗他,“你现在是威风了,我偏不同意,你还能关着我不成?”

  没想到他会错了意,以为她又要回去,语气不觉加重:“嗯,关着也好。我不在的时候,就让阿成阿义盯梢,不会让你回林家,也不会让你那些不知所谓的家人见到你。”

  音方落,『露』台玻璃门吱呀一声朝外蹦,来送水的阿义见状吓一跳:“少、少帅……江、江副官说外头冷,叫我泡点热茶来……”

  “出去。”

  阿义飞快放下茶盏,飞也似的关门逃开,奔回走廊,阿成见他面『露』惊慌之『色』,奇道:“见鬼了你?”

  阿义悄声说:“我听到少帅说……要把云知姑娘关起来,也不让她见她的家人……”

  阿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可能吧?你指定听错了。我们家少帅别人家不一样,最是温尔雅、最是尊重人了,怎么可能会如此……霸道?”

  “我听的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假。有时候人都有两面『性』,你吃饭的时候也见到了,少帅对云知姑娘那表现,是不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架势?”

  阿成越想越可信:“难道……这就是每一个少帅的必经之路?”

  *****

  『露』台上,云知她诧异抬眸,看他好似竟然当真了,“沈教授这算是……豪夺强取么?”

  “我现在不是沈教授,”他将凳子拉得更近,双手圈住她双腕,“是沈司令。军阀该有的陋习,我一个不少。”

  “沈琇,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

  “嗳,你这脾气怎么比小时候还要犟?”

  “在北京这一整年没见到你,好不容易见着了要是又给你跑了,受那些不入流的人的欺负,我的相思之苦不都白捱了?”

  月光下,她瞧出了他板着脸又微翘着的嘴角,才知他也是在逗她。只是这从耳朵里钻到心,徒然鼻酸,小声说:“不是你一个人捱……”

  从醒来开始一直忍着没哭,不停歇地聊着画、说着菜,议论别的事,就是想把最开的一面留给对方,但这一句,实在忍不住。

  他见她眸间起了氤氲,这才微微松开手,“妘婛……我只是……”

  “我没想哭,我就是……被风糊了眼。”她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不想让重逢的气氛悲悲苦苦的,飞快转移了题,“我、我之前听傅闻说,你在北京的时候中了枪,好一段时间卧床不起……是、是伤了哪?”

  他恢复了一贯的温柔,静静看着她,像能把人心思看穿。

  被他瞧着窘,她别开眼,“问你呢……伤哪了?”

  “小腹。”他答。

  “小腹哪里?给我看看呗。”

  她说着,去掀他衬衣,头空『荡』『荡』的,『露』出一截光滑的细腰,见她递来『惑』『色』,他道:“往下,你大概不好意思看。”

  军裤的皮带略高,遮挡住了肚脐以下。

  她脸一红,看他瞳仁生出的笑意,说不出的滋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是没看过。”

  说着,她壮起胆子去解他皮带,偏生她从未解过男人的皮带,怎么解也解不开。

  沈一拂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他忽然往前,握住她的手背,引导着她的手滑到皮带的钉扣上。

  她想缩手,却给他紧紧扣住,十指相错,指尖带着指尖,一点一点解开,触着他的紧实的肌肤,顺着腹肌慢慢向下溜……

  她眼神已经怂怂的偏移,抬起头,眼观眼,鼻尖与鼻尖相隔不超过半厘米……

  她的狂跳着,手使不上劲,指尖的触觉在这一刻尤其灵敏。

  直到他伤疤处停下。

  “就是这。”他一语双关低语,“差点没命。”

  见她屏气屏的脖子都红了,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是要『摸』哪里?”

  “我没……”

  半明半昧中,男人的气息热烘烘在脸庞上,轻轻溜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来都来了,不能白『摸』……”

  不给她说的余地,他头一偏,趁她微张着唇,直接堵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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