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这样的社交场所。
秦淮国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看这个独生儿子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瞪他:“你那是什么表情,还有,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是跟你说今天要见重要的生意合伙人,让你穿正式一点吗?”
秦毕川很年轻,眉眼带了点桀骜,是那种小女生看了都会对着他尖叫的标准长相。
他蹙眉不耐烦,“是你要见,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淮国被他气得直喘气,“还不是为了让你跟着学习,很早之前就让你学着管管家里的生意,你偏偏要去弄你那个什么破赛车俱乐部。”
“那是我的爱好,你凭什么看不上?”
“凭我是你老子!”
两父子吵架都是家常便饭了。
秦淮国压了压脾气,然后说:“你最近不是跟你那朋友岑景走得挺近嘛,你别看人现在就挂着个网络公司分部的闲职,就他的能力,只要有心你拍马也追不上。”
说到岑景,秦毕川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然后看向老头子说:“你无缘无故让他来这边小住,不单单是因为我跟他交好是吧?”
“自然不是。”秦淮国看他像看傻子,“育克那样小规模的公司放不下他那样的人,往上升是迟早的事,和他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这样利益为先的商人本质让秦毕川产生一阵生理厌恶。
眼里开始冒火:“他身体不好,人来这边主要就是休养的,谁让你打着我旗号利用他?”
“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天真?”秦淮国也一脸怒容,“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会不知道这当中的弯弯绕绕?他答应来就证明他把你当初救他这事放心上了。还打着你的旗号,你以为你多大脸?”
两父子眼瞅着就要吵起来了。
不远处就来了一群人。
贺辞东走在最前方的中间,秦淮国当下就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换了个笑脸迎上去说:“贺总,久仰久仰。”
贺辞东伸手握上去。
“秦老板,早。”
旁边有人打趣,“隔老远就听见你秦老板的声音,这大清早跟谁过不去呢这是?”
秦淮国摇头苦笑:“别提了,就我那不着调的儿子,怎么说都不听。”
他说完就把秦毕川拽过来打了一圈招呼。
有人笑道:“有个这么帅的儿子还不知足,你一天要求也太高了。”
秦淮国适时捧了贺辞东一把:“这不是看贺总这么年轻有为,再看自家这臭小子,就哪儿哪儿不顺眼嘛。”
旁人哈哈笑:“这倒是,贺总如今这身家,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芸州不比東城,不是贺辞东的地盘。
但这人到了一定高位,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总不缺围着你转的人。
一群人打着休闲娱乐的旗号,关于各方面情况和合作意向是一样不落。
你来我往谈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秦淮国作为地/主,招呼着一行人去休息区喝茶。刚坐下,已经当了半天跟班的秦毕川就开始频频看表。
“认真点!”秦淮国喝道。
秦毕川刚面露不满,对面的贺辞东就抬头问了句:“是不是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秦淮国替他回答说:“还不是跟着一帮臭小子瞎混,一件正经事没有。”
有人道:“这话不对啊,谁年轻的时候不爱玩儿啊,朋友多是好事。”
“他要能跟着好的学我也不说他什么了。”秦淮国没忍住道:“就他之前的,说起来也是在東城认识的那朋友,除了身体有点状况,那真是没话说。说到这个,贺先生说不定……”
“爸!”秦毕川猛地站起来打断他。
显然已经很不高兴了,“说事就说事,扯我朋友干什么!”
岑景从不主动提及过往。
秦毕川默认他有难言之隐,但是他爸现在为了跟人套几乎,硬把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让他觉得很生气。
秦淮国也自觉说得太多,闭了嘴。
却没人发现贺辞东保持着端杯子的动作迟迟没有动作。
秦毕川觉得现场也用不着他了,站起来想走。
“等等。”谁也没有想到贺辞东会突然出声。
他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他眉心微拢,像是蕴藏着什么。
秦毕川倒是突然有了好奇。
这个男人太运筹帷幄,他从头到尾的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即使言语非常得体周全,但也让人直觉上就觉得难以接近的人。
但这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秦毕川突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仓惶感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了?”秦毕川问。
秦毕川几乎能感觉到贺辞东身上那股力量。
带着很强的自我压抑和逼迫感。
都在東城,一句身体有点状况。
贺辞东生出一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涉及到岑景,他敏感过头。
明知很可能是无妄的错觉,终究敌不过那点希翼,哪怕是千万分之一。
贺辞东:“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秦毕川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倒是突然有些为难起来。
秦淮国一看,随口道:“岑景,比我们家这臭小子大,不过也挺年轻……”
秦淮国后面的话噎住了。
因为谁都能发现贺辞东状况不对。
贺辞东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已经消失,岑景两个字砸进耳朵里的那一秒钟,犹如千年古钟,乍然在耳边敲响。
“贺总,贺总?”旁边的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失态,连拿着杯子的手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
贺辞东终于回神。
哑嗓说了句:“谢谢。”
没头没尾,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唯独秦毕川,复杂地看着贺辞东。
并且联想到第一次见岑景时的状态,内心升起一股莫名隐忧。
时间还算早,岑景叫了客房服务。
十分钟不到就有人敲门。
岑景原本还在想今天来得有点快,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愣了。
然后甩手就要关门,但是没有成功。
贺辞东一只脚卡在门缝里,手掌嘭一声拍住了那扇门。
贺辞东的眼神一错不错牢牢锁住岑景。
岑景见失败,第一反应是调头转身。
不是为了躲,而是回身抄起床头的台灯直接朝门口的位置扔过去。
然后是花瓶,座机,拿到什么扔什么。
两人一句话没说,先叮铃哐啷打了一架。
其实是岑景单方面攻击。
他也不是生气,只是乍然见着这个男人,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过去的生活里。
而在过去,以前他们水火不容,后来忘记了也差不多相看两厌。
对于一个已经不止一次死里逃生的人来说,有的人出现,意味着重复,轮回,命运。
体力打不过,那就只有物理攻击了。
终于,一场沉默但是暴力的战争,结束在贺辞东穿过纷乱的战场,不顾岑景的挣扎,将他牢牢压制在床上的时候。
岑景脑子有一瞬间的迟钝,觉得这场景真尼玛熟悉并且荒唐。
贺辞东动作看着简单粗暴,但却没把力气真用在岑景身上。
岑景仰躺在床上,出神了两秒。
最终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没死成,真是让你失望了。”
贺辞东眼底赤红一片,心脏因为他这句话痛得猛地一缩。
手掌下的人瘦得硌人,刚刚抱起来的那一秒钟轻得不可思议。
到了现在,他才有了这人真实活着的感觉。
活在这千里之外,他触手不能及的地方。
贺辞东又想起车祸之前的岑景。
是谁让他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的呢?是谁磨灭掉了他也曾坚韧蓬勃的生命力,让他变成了这个需要用力呼吸才能活下来的人。
贺辞东喉咙哽住了般,声音响在岑景的耳边说:“还好,你活着。”
贺辞东硬茬的头发贴过岑景的侧脸,声音沙哑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解释说:“不是特地来找你麻烦的,我来这边出差,你知道的,就是秦家下半年的项目。”
关于岑景为何出现在芸州,如何在icu撑过那么长时间,现在又在做什么。ensotemple.com
这些问题的一个个确定,让贺辞东看着眼前的人才找到了一些真实感。
而真实感过后,流过每一条血脉,都带来切肤一样的阵痛。
“有没有弄疼?”贺辞东确定他平静后,将他扶起来问。
岑景侧头打量了一下贺辞东,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全想起来了?”
贺辞东嗯了声。
岑景看他颧骨处被他刚刚砸出来的上,冷静半分钟说:“也挺好,正好一次说清楚。”
贺辞东哑声道:“不急,以后慢慢说。”
“我不想和你慢慢说。”岑景的焦躁感又开始隐隐浮现。
他从床上站起,身上还是早上那身睡袍。
面对贺辞东远没有面对其他人从容。
“贺辞东,栽在姚闻予和戚老四手里算我岑景倒霉。不管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我还是那话,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我没兴趣重复过去的事情。既然你知道我在这里本来就是意外,咱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贺辞东走到岑景面前,微微倾身,额头抵上岑景的额头,哑声道:“岑景,我从不信神佛,但现在却欲念缠身。一愿你身体康健,二愿你有家可寻。”
他说:“以前不明白,现在我知道,对你放手就是我一开始最大的错误。”
所有的漠视和放任的瞬间,走到了不能挽回的一步。此刻再放手,对贺辞东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岑景抬眸,久久无言。
最后冷眼说:“你疯了。”
贺辞东的手紧紧扣着岑景的肩膀,低声道:“是,从你离开那天起,我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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