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下城区。
“巴莱王城有黑铃兰的联络人，”莎琳说，“我可以将你引荐给他。”
“黑铃兰？”
索恩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头看向身畔的姑娘，还没继续开口，莎琳就先一步转身，她稍稍踮起脚尖，拉住了盖在男人头顶摇摇欲坠的兜帽。
“在这里可不要露出您的脸，大人。”莎琳低声道。
巴莱王城的下城区，就是贫民窟的代名词。。
上城区有多繁华整洁，下城区就有多杂乱无章，这里没有城区规划、没有卫兵巡逻，肮脏的小巷拥挤逼仄，一排排破旧的木质建筑因为多次加盖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污水横流的泥地、挂满了衣服和杂物的头顶，再加上周遭明里暗里偷窥的视线，造就了下城区独特的“生态圈”。
是的，这里贫穷，但也给了牛鬼蛇神寻找出路的机会。
索恩公爵这张脸万万不能出现在下城区。否则不用到天亮，宰相威廉爵爷就会拿到具体消息。
这也是两个人在夜间也要戴着兜帽遮住面容的原因。
“你的人跟过来了吧？”莎琳又问。
“当然，”索恩可不会一人跟着莎琳来这种地方，“你说巴莱王城有那个情报组织的人？”
兜帽之下，青年警惕的目光尽是锋芒。
莎琳口中的“黑铃兰”，就是索恩公爵口中的情报组织。
这个组织无国界、无民族，也没有立场。他们的人渗透在各个王国的角落，靠运营情报为生。黑铃兰的存在自然也落进许多当权者的眼中，有人觉得这是把双刃剑，且自己拥有把握得当带来利益的能力；而有些人，无疑觉得这种不站队的情报组织是个威胁。
安东尼奥·索恩理所当然是后者，他怎么能容忍怀特王国的机密由他人掌握？https://www.ensotemple.com
“如果您想着要一窝端，我劝您不要，大人，”莎琳抿嘴笑了笑，“因为身处巴莱王国的黑铃兰和宰相大人关系密切。”
“……”
“您回来没多久，他们正在观望态度呢。这是个机会不是吗？如果您痛下杀手，黑铃兰的人可就彻底成为威廉爵爷的爪牙了。”
索恩公爵最终还是把表现出的反感压了下去。
莎琳能感觉到他斗篷之下紧绷的身躯最终慢慢放松下来：“走吧。”
她故作长舒口气，而后直接牵起了索恩的手。
这个动作让他放松的身体再次变得紧绷，但索恩最终没有放开莎琳，因为她的步子很快，在拥挤且黑暗的暗巷里，稍慢一步就会跟丢。
走在前面的莎琳熟门熟路的穿梭于巷子与暗门之间。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后，莎琳停在了某个暗巷的尽头。她抬手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内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谁？”
“莎琳·瑞汶。”
“……莎琳小姐！”
门内沙哑的声音顿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三年不见，莎琳小姐怎么来下城区，把您高贵的靴子和裙摆弄脏可不好啦。”
“少废话。”
莎琳不客气起来，声线也是柔柔地：“我要见刀锋。”
门内人：“刀锋没空。”
莎琳：“哦？见大鱼也没空？”
门内人：“什么大鱼还要刀锋亲自见的？”
莎琳：“开门你就知道了。”
门内人嗤笑出声。
他似是不屑一顾，但到底是开了门。于阴影中现身的是个佝偻褴褛的中年人，他用浑浊的眼球瞪了莎琳一眼：“把你们的斗篷脱下来，我来保管。黑铃兰的地界中没有秘密。”
莎琳发誓，她听到身后的索恩冷哼了一声。
但他到底是摘下了兜帽。
当青年那张俊美的面庞和浅金色头发暴露于空气中时，门内人的表情蓦然一变。
莎琳同样摘下兜帽，对着中年人灿然一笑：“这条大鱼，够吗？”
门内人戒备地看了一眼安东尼奥·索恩，而后看也不看莎琳：“老地方候着，我去告诉刀锋。”
说完他先行一步。
“咱们也走吧，”莎琳低语，“进去就是了。”
待到走过黑暗的前厅，视线豁然开朗。原来暗巷深处的门板房间不过是个障眼法，走出屋子，映入眼帘的是繁星点点的黑暗天空，以及一个近乎圆形广场的露天大厅。大厅四周竖立着几个可有可无的火把，昏暗的火光将大厅勉强照亮。
刀光剑影、三教九流，齐齐将目光转了过来。
这都是在黑铃兰等待任务，或者等待机会的人。
就在莎琳迈出步子之前，索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莎琳带到了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
他……倒是挺熟练的。
“大人，”莎琳的声线近乎耳语，“异教徒的地方，也是这番模样吗？”
“如果你说黑铃兰的话，他们的手还没伸到东方异教徒那里，”索恩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但这天底下谋求出路的人大抵都是这幅模样。”
所以他是亲眼见过了。
什么模样？蹲在黑暗里，握紧自己唯一能充当武器的东西：也许是兵器，也许是容貌，也许是脑子，一旦机会出现就牢牢抓住，至死也不肯松开。
那么，他是从哪里见过的呢？
是加入东征军团的安东尼奥·索恩也是如此，还是在远房，在异教徒的家乡，那些被妖魔化成鬼怪的普通人，也是如此？
莎琳动了动嘴唇，却没再就此继续发言。
到嘴边的话锋一转：“黑铃兰在巴莱王城的头目就是那位‘刀锋’，他和威廉爵爷相识多年。洗钱的事情黑铃兰没参与，但他肯定知道。”
索恩点头：“在黑铃兰里，所有办事的头目都叫刀锋。”
很好，听起来索恩公爵接触过其他“刀锋”，那就方便多了。这省去了莎琳许多口舌，她勾了勾嘴角：“我以为——”
话说了一半，大厅前方的门房再次走出一拨人。
莎琳瞳孔骤缩。
她的神情变化全部落在索恩眼中，青年的身形一顿，而后在他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莎琳朝着他毫无征兆地伸出双手。
柔软又温暖的指尖攀附至他的脖颈，娇小的姑娘一如抽去骨头般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她抓住他的领口猛得一拽，让始料未及地索恩踉跄几步，不得不抬手扶住她的后背好让二人稳住平衡。
“低头。”她小声说。
索恩照做了，高挑的青年微微俯下（）身，而后莎琳踮起脚尖。
有那么一瞬间，安东尼奥·索恩以为莎琳真的要亲吻她。
少女漂亮的面孔迅速靠近，近到越过了一切的社交距离。索恩甚至能在看清她碧绿瞳孔倒影中火光的模样。
但距离到此为止了。
她靠在他的身上，拥抱着她，水润的唇瓣堪堪擦过他的嘴角，对于其他人，特别是刚刚进门的人来说，角落里的一男一女相拥厮（）磨，视若无睹的当众亲热罢了。
而对于索恩和莎琳来说——
她稍稍抬眼，那片碧蓝的汪洋便落入眼帘。
呼吸交错、身躯相接，二人的体温交汇，只要莎琳再稍稍一动，就可以亲吻到索恩那略显凉薄的嘴唇。
索恩的手扣在莎琳的背部，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这么一动，修长的手掌反而像是在少女后背亲密地摩（）挲：“是谁？”
“威廉爵爷的管家。”
莎琳几乎是贴着索恩的皮肤开口回答：“你有所动作，爵爷估计也察觉到了——别动。”
说着她环着青年脖颈的手又紧了紧。
少女基本上是嵌进了索恩的怀里，她侧过头，枕着青年的肩膀，用索恩的背部遮住了自己的身躯。
起初莎琳的眼睛还机敏地朝着青年背后的大厅扫去，等待捕捉管家离开的身影。但当索恩身上那股清爽的皂粉味扩散开来时，于不知不觉间，她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明明周围那么多目光，明明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可靠在他的肩头，莎琳却莫名觉得安心。
随着时间流逝，青年微微俯首，他的鼻翼蹭过莎琳的耳廓，她本能地瑟缩几分，而后却又因为索恩均匀绵长的呼吸平静下来。索恩依旧揽着他，依偎着她，靠近着她，像是睡着了，也像是在安宁地聆听莎琳·瑞汶的心跳。
这样的动作近乎温存。
有那么一瞬间，莎琳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不用去讨好任何人，不用去算计未来打算，只要安东尼奥·索恩不开口说话，他的怀抱要比这世间任何地方都更具有安全感——
“威廉爵士的管家已经走了。”
然而紧接着幻象应声而碎。
莎琳和索恩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般，不约而同地回归现实。她扭过头，看到门内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嫌弃道：“别亲热了，刀锋要见你们。”
可惜了。
她在心底叹息，而后拢了拢头发，想要转身，但索恩迟迟没有放手。
“大人？”
莎琳讶然抬头，她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门内人的话：“管家已经走了。”
索恩这才松开手。
昏暗火光之下，他俊朗的面孔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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