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断了两根，伤了腑脏，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破皮，脚踝扭伤。现在还烧着，不太清醒。”
吴爻手抖得厉害，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看病的是济仁堂的掌柜，问话的是贺文清，掌灯的是水苏。
“将人带走的时候轻些，不要加重了伤势。”贺文清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交代道，“待他清醒了，来找我，我有话要问。”
“是。”掌柜的应下了就将人带了下去。
“佘之宪的头颅还在城门上。”
贺文清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吴爻木木地点了点头，说：“我晓得。”
他只是没想到前日才气势汹汹来寻他麻烦的人，今日就尸首分离，落得如此下场。
贺文清问：“吴爻，你还是想将他好生埋葬，是么？”
“我……阁主，我不强求。”
带回宁九倒是没有什么难事，但要将佘之宪的首级带回，好生埋葬却是机会渺茫。
佘之宪对于高缜来说算什么？十八年前为他扫除异己的工具，十八年后的今天是为他背负骂名的替罪羊。
除此之外，还是高缜钓鱼的饵。
解药从送到城中病患们手中的那一刻起，高缜就盯上了济仁堂，盯上了卫子谦，甚至对太子设防更甚。
佘之宪的首级放在那里，不就等着他们上钩么？
吴爻不想让听风阁冒这个险。
贺文清笑道：“是，你不强求我，但你自己还是会去给他收尸，不是么？”www.ensotemple.com
吴爻被说中了，无可辩解，只低下了头，闷闷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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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啦一声，烈火随风窜起，幽暗吞噬于红光之中。
“上钩了，追！”
贺文清耳边传来刀剑出鞘之声，他收紧了手中的布袋，跃入漆黑的夜中。
他早就料到了有人在这里等他，这茫茫夜色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他落网呢！
贺文清笑了笑：“异想天开。”
他既然有胆来到这里，自然是有把握离开的，周政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一些。
同样是处心积虑那么多年的人，他贺文清倒也不比周政差到哪里去。
“主上，还追不追？”黑衣人转头询问。
周政抿了口茶笑道：“呵呵，我早就晓得是他，没必要追。”
黑衣人不解道：“可皇帝养的那些废物根本救追不上他！这不是白白让姓贺的跑了？”
周政摇了摇头，道：“温饱的猫儿去捉老鼠和饥寒交迫的猫儿捉老鼠，自然是不一样的。”
从前他就是太着急了一些，太着急了，反而少了许多趣味。
有些事，还真得跟品茶一般，须得慢慢来，才能品出其中意味。
周政将手中的茶饮尽，起身掸了掸衣袖离去，“这茶味道最好的时候，只有那么几个瞬间。急了，慢了，都没那个味了。”
贺文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尾巴，心下已了然。他放慢了步伐，向南城门跃去。
书案上堆叠的奏折被人推翻在地，高缜扶着桌沿喘着粗气，怒骂道：“一群废物！几百人都擒不住一个人！一群饭桶！”
周政将头埋得更低，颤抖着声道：“陛下……对方，武力非常人能及，我等……已是竭尽全力了。”
高缜冷笑道：“周政，你说朕也让你在太尉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见你有些作为，还以为你是大有作为之才。谁晓得，你还是这般窝囊无用的德行！”
周政伏低的紧贴着地面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出言却是温驯：“陛下教训的是，是微臣无能，微臣追到长明街上时已不见人影。臣等恐引起城中慌乱，不敢搜查民宿，便只能回来复命了。”
高缜眼皮子跳了跳，把“长明街”三字在口中反复嚼了嚼，良久才让殿中跪着的周政起身。
“都下去吧！”
――――――――
贺文清裹着一身寒气进了马车，他本想将手中拎着的布袋直接仍扔在地上的，但他一掀车帘就看见吴爻那一脸的急切时，便不忍心那样做了。
贺文清将手中的布袋递了出去，道：“别看了，泡得发白了。至于尸身，估计是被拖到了乱葬岗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京城死的人太多了，怕是找不到了。”
吴爻手捧着佘之宪的头颅，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贺文清跟前，道：“阁主大恩，吴爻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必效犬马之劳！”
贺文清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地吼道：“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跪我了？！”
吴爻哽咽道：“阁主对吴爻有再造之恩。”
贺文清苦笑道：“说句实话，我不比高缜好到哪里去，都是他的种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当初救你，不过是为己所用罢了！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折煞我了吴爻。”
吴爻扯了扯他的手臂，道：“阁主，你跟他，不是一样的人。阁主与他，永远不会是一样的人。”
贺文清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吴爻说的话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阁主……决定好了么？”吴爻试探着问了问。
“嗯，这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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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娴进门就看见高允杭正闭着眼揉着眉心，连忙放下手中的汤盅就走过去替他按揉。
“殿下近来可是太过于劳累了？”
高允杭抬手拍了拍陈静娴的手，叹息道：“父皇将各州的疫病事宜交给了我，自然是不敢有松懈。”
陈静娴停下手中的动作，替他收拾书案，一边说道：“臣妾听长顺说，殿下晚间未曾进食，特意去膳房煨了点汤，殿下先歇会儿吧！”
高允杭点了点头，闭目养神，耳边是陈静娴收拾书案的窸窣声。
啪嗒一声，画卷被撞倒在地。
高允杭耳边的声音停止，良久没有听到陈静娴的动作。
他睁开眼，陈静娴正将地上的画卷收起，对着他歉意一笑：“是臣妾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静娴，这些日子，我没能顾忌东宫，让你跟着受苦了。”
高允杭对陈静娴还是心存歉疚。
陈静娴笑着摇了摇头：“哪里的话。”
“太子殿下，外边儿常福公公在唤您，说是陛下召您去勤政殿。”
长顺的声音和着哗啦啦雨水声穿透门窗传到高允杭耳中，他起身整整了衣衫，对陈静娴说道：“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陈静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然卸了力一般强撑着桌角才得以站稳。
夜深，滴答滴答雨声落在黛瓦之上，藤椅上的人轻点着指尖，闭眼默数着檐下落雨坠在芭蕉叶上的声响。
长叹一声，颇为愉快道：“开始了，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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