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缜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电闪雷鸣之下将高缜枯瘦暗黄的脸一半藏匿于黑暗之中。
高允杭撞上他这一笑,心间不由地抽了抽,他强装镇定道:“风雨交加,父皇大病未愈,不宜再受寒凉。”
高缜笑着,道:“无妨,今夜叫太子前来,只是忽然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忽而觉得朕与太子已是疏远多年,少了些寻常人家的父子情分。”
高允杭低着头没有接下高缜的话,他只觉得今夜高缜忽然召他前来恐怕并不是为着“寻常人家的父子情分”如此简单的缘由。
高缜转身走进雨幕中,高允杭来不及多想,接过常福手中的伞便跟了上去。
“这雨,朕年少时也淋了不少。”
高缜突然抛出这么一句,高允杭更是无法应话。高缜年少时受的苦,他如何会不知晓?
只是他对这个父亲已经捉摸不透了,他只能敬高缜当年的隐忍,敬高缜的胆识。可他亦恨高缜的卑劣,恨高缜的专横,恨高缜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压制。
父子二人无话,高允杭一路闷着头跟着高缜走到了金銮殿前。
步子停下时,高允杭看着高悬的牌匾上的“金銮殿”三字出了神。这座宫城,在白日里显出他的庄严肃穆,金璧辉煌,极尊极贵。夜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中,幽深的暗像是极力要将人吞噬。
高允杭问道:“夜已深,父皇为何来金銮殿。”
高缜推开金銮殿沉重的殿门,一股沉闷的气息从殿中涌出。
“太子看到了什么?”
高允杭凝视着那片幽暗片刻,道:“儿臣愚钝,只见漆黑一团。”
高缜闷声一笑,道:“太子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怨恨过朕。”
高允杭那句没有还没说出口就被高缜堵了回去。
“太子若是跟朕说半点怨恨也没有,怕是旁人也不会相信。”
高允杭垂眸,回道:“儿臣……的确怨过父皇。”
是怨,不是怨过。从前怨恨,而今一样憎恶着,从未过去。
“人都道父子没有隔夜仇,可是这皇家,不兴这个理。”高缜苦笑道,“朕自认为,对允赫算是有求必应,可到头来,竟是他掀了朕的半壁江山。”
“朕这几日便一直在想,允赫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些年来,他浪荡惯了,朕对他也不多加规束,放其逍遥自在。朕以为,允赫想要的,朕都给到了。”
高允杭猛地绷紧了身子,高缜方才问他是否心存怨恨时他并未觉得害怕。就算是寻常人家,孩子也难免对自己父母存有不满,他也不是圣人。
可高缜忽然讲到高允赫,让他猛地惊出了一身的汗来。
高允杭闭着眼道:“二弟……不懂事。”
“不懂事?”高缜反问。
“说到底,朕虽是一个父亲,却也没有尽到父亲的本分。朕,的确是不懂允赫想要什么。”
高缜转过身来,紧盯着高允杭道:“朕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很是痛心。太子可否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除了这金銮殿上的位置,太子还想要什么?”
――――――――――
雨夜里传来阵阵敲门声,陆挽风贴着门问:“谁?”
“济仁堂。”
济仁堂的掌柜撑着伞,衣裳仍湿了大半,他一边抹着雨水一边跟着陆挽风上楼去。
“人醒了么?”陆挽风问。
“醒了,但仍不太好。”
掌柜的满脸紧张,道:“阁主,我怀疑,佘之宪呈给皇帝的药恐怕是动了手脚。”
济仁堂里的宁九醒过来掌柜的就试着问了他几句话,本想看看人神志是否清醒。
掌柜的便问到佘之宪因何罪被斩首,宁九说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佘之宪是在给皇帝呈药之后才出的事。
陆挽风道:“我看,也有别的可能。佘之宪去济仁堂寻人寻了几次也没找到吴爻,佘之宪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济仁堂?这恐怕也时那位的主意吧!高缜下令让佘之宪将制出解药的人带回宫,人没带到,他自然也就没命了。”
贺文清闻言看了一直沉默的吴爻,大概明白了佘之宪是因何而死了。
吴爻低头抹了把泪,哽咽道:“是我……是我害苦了他。”
十八年前的那些事,到底还是梗在佘之宪与吴爻之间,不能轻易过去。
陆挽风道:“文清,当务之急,应是……”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贺文清道,“具体事宜,麻烦你了。”
陆挽风点了点头,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贺文清如此客气对他说话。
他从听风阁的戏台上环视着这里的一门一窗,一桌一椅,烛台上的火苗偶尔被风吹折了腰,忽明忽暗地跳动着。
一晃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他一眨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被贺文清绑回听风阁的时候。
晃眼间,贺文清长成,尺素愈发稳重,吴爻白了发,他也已渐渐苍老。熬了十八年的罪孽,终于到了清算的这一天了……
―――――――
高允杭回到寝殿时,陈静娴仍守着烛台等他。
他看着眼前为他忧心的人,不禁愣了愣神,柔声道:“静娴,明日各州刺史进京述职,你也许久未与你父亲相见了吧!”
陈静娴捏着手帕出神,侍女玲儿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刺史已到了。”
“噢,好。”
自从她嫁入东宫以来,国中就接二连三出现怪事。若不是李环之死在她出嫁之前,这恐怕她都要被冠上个妖孽祸国的罪名,陈家上上下下都要随她造了殃。
昨日太医令佘之宪被处死,她就隐隐为自己担忧。她总觉得佘之宪之死,并不像圣旨上说的那样,这深宫之中,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脏污之事了。
望着厅中直立的那个背影,陈静娴没忍住红了眼眶。
陈舟北闻声恭敬行礼:“臣陈舟北见过太子妃。”
陈静娴抹着泪去搀扶,陈舟北躲开了她的手,正色道:“娘娘,礼不可废。”
陈静娴转头对玲儿吩咐道:“你且去殿外守着吧!”
玲儿刚走,陈静娴便忍不下这些日子来受的惊怕了,不顾形容地哭了出来:“父亲,女儿还以为此生再难见父亲了。”
陈舟北叹息道:“娘娘,我陈家虽是贫寒门第出身,但陈家教给娘娘的处事不惊的从容气魄娘娘不可忘却。”
陈舟北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在他眼中,男儿也好,女儿也好,都会严苛教养。
陈家与京中皇亲贵胄相比,自然是小门小户不足挂齿的人家。进京前,陈舟北只跟陈静娴说抬起头来,不卑不亢。
陈静娴吸了两口气,声音中难掩颤抖,道:“父亲受累了,家中一切可还好?”
“家中无恙,娘娘只需在这里站稳了便可,陈家永远不会成为娘娘的累赘,但只要娘娘需要,陈家永远都是娘娘的依靠。娘娘记住自己是站在何处,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可。”
陈舟北以刺史之职上京,不便携家带口,他一男子,尽管是太子妃的父亲也不宜多留。二人只说了些家中的琐事陈舟北便以公务要紧预备起身离去。
“父亲!”陈静娴连忙喊住了他,“父亲,女儿有一事想请教父亲。”
陈舟北问:“娘娘有何事?”
陈静娴有些难以启齿,道:“女儿……在信中与父亲说的……”hTtPs://M.ensotemple.com
那幅掉落的画卷,新婚之夜呢喃不清的名字,这些“相敬如宾”的日子,都让她明白了。
可她早该明白自己嫁入东宫是为了什么,她本就求一生顺遂,无灾无恙。可人怎么就这么贪心呢?
不仅仅要这个太子妃的位置,要金銮殿上皇后的位置,也妄想要高允杭心上的位置。
昨夜她知道陈舟北已经到了京中驿站,连忙派人去送了书信,她担忧书信被截,等到夜深也未敢入睡。
高允杭回来与她说起安排她与陈舟北见面一事时,她是害怕的,害怕得整夜也没睡下。
今日陈舟北与她说了这么久,关于信中所言,竟是半字也未提。这让她吊着的心又悬高了几分,以为那书信早已被高允杭拦下了。
陈舟北笑了笑道:“娘娘嫁入东宫已有一段时日了,可有见到一个宠姬?”
陈静娴摇了摇头:“未曾。”
陈静娴又着急道:“父亲是如何看陈文帝与韩子高的?”
陈舟北回过头,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才道:“娘娘如今是太子妃,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发妻,亦是宗正认可的。娘娘既然到了这深宫,到了殿下的身旁,娘娘得到了殿下的所有敬重珍爱,就该明白自己的本分。”
陈静娴不满道:“一生的陪伴,终究抵不过那一眼的欢喜么?!”
“所谓太子妃与皇后,先为臣,后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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