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与年年不止的杀伐。杂草由鲜血浇灌,枯枝被断臂取代,即使次次战斗后战场都会被清扫,即使过了一个冬季,雪水完全洗涤了整个沙场,这片土地依旧充斥着硝烟的味道,仿佛预兆着战争永不停歇。
释国在今年初冬丢了座城,北狄在今年初冬攻得座城——双方在这个春天,各有各的目的,均斗志昂扬,为接下来注定会发生的战斗时刻准备着。
那座丢了的城叫北望城,是边境外不远处一个靠贸易发展起来的小城。由于北望城贸易油水够多,常年来释国也会对它进行资金支持,就连北望城城主也是从释国官员中拨过去的,说它隶属释国,无可置疑。怎料北狄来势汹汹,上万兵力攻城,北望城人措手不及。北狄人直接就把城主杀了,北望城占了,还在这个冬季以北望城为基点,暗戳戳扩张领土,加固城墙。
向来耿直鲁莽自诩讲道义的北狄居然如此狡猾不要脸,释国对此也始料未及。碍于对境内靠近边境未曾疏散的村庄村民们的担忧,以及从未在冬季开战,自身过冬粮草有限,边境将领便没有反击,而是赶紧派兵疏散民众,同时镇军大将军闻人顾亲自回朝请求援助,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亏,同时奇怪的是,北狄攻下了北望城也不再行动了。
民众早已疏散完毕,闻人顾也带着三千新兵回了营,朝廷承诺的三批粮草已经到了两批,第三批十日左右后便会抵达。一切准备就绪,边境将领尚未计划好何时夺回北望城,北狄约战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战争,开始了。
闻人彧队伍固定,没有与新兵进行重组。
他们的伍长姓张,地道的江南人,温和有礼,书生味十足,三十五岁,把他身上的军服一换,说他是夫子也无人怀疑。
张伍长使弓,柳反使矛,闻人彧,瘦高个与黑石头都一样,使剑盾。
这次战前鼓舞士气是闻人顾来做的,镇守边疆的镇远将军姜擎没有出现。闻人彧疑惑了,这几个月来她就没见过姜擎的身影,他的那位副将倒是瞥见过好多次。难不成姜擎不在边关?那他去哪了?
不管怎么说,不用经历“姜擎版甜蜜陷阱”,虚与委蛇,闻人彧着实松了口气。不管是姜擎没有发现自己,还是姜擎根本不在边关,不用应付油腻的中年男子,真好。
总感觉住在她心里的那个很重要的人……如果知道会炸毛的……炸毛了后,自己好像不会好过?
闻人彧忍俊不禁。
说起来,虽然她本体记忆缺失,但在这边关过了这么久,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倒是记起了那个人的部分……
那个人,是个女孩;那个人,睿智又偏执;那个人,敏感又脆弱,是个爱哭鬼;那个人,变态又善妒,总想掌控她的一切。
那个人喜欢她,很喜欢她,喜欢到变态,简直是大部分人恐惧的病娇。
但,巧了,她也喜欢她,她乐意。
所以那个人没有病呢。
就是可惜自己记不起她的名字,她的样貌,还有她流下的泪的味道……
只有那个场景,只剩那个场景,哭得撕心裂肺却还要继续安慰她,和她保证一定会追上来的女孩,面容模糊,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四肢都失去了知觉,眼前渐渐被黑暗覆盖。
闻人彧站在队伍中,等待发起进攻的口令,目光坚毅地看着对面来势汹汹的北狄士兵。
还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绝对不能死!
北狄嚣张,挑衅释国约战。鉴于先前北狄一反常态的骚操作,释国虽怀疑有诈,但还是派出了两万士兵前去境外沙场对战一万北狄将士,数量压制,也不怕北狄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一人骑着白马,手持□□从北狄军队中出来,在两军对垒的交界处停下。姜擎的副将负责这次战斗,他看见这幕,了然,随口吩咐了他麾下一位将领出列迎战。
北狄那人傲慢发问,端的是一口纯正的释国官方语言:“来者何人?”
那位将领同样使□□,骑着红马出战,冷眼看着北狄那人道:
“吾乃释国第三军千夫长简忠是也,汝又何人?”
那人嗤笑一声,腿上一使力,白马便向简忠奔了过去。
“乖孩儿真听话,让答什么答什么,为父很是欣慰,为父这就来,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父亲的疼爱!”
简忠怒吼“小子尔敢”,随即便驾马上去,与那人交战。
两军其余将士皆屏气凝神看着他们对决,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待他们二人对决结束时,便是所有士兵开战之时。
闻人彧等人位于军队最中心的位置,她远远的见北狄那人甚是嚣张,招数却多是挑衅和防守,偏偏那嘴毒得不行,边打边不停用正宗释国官方语言骂那叫简忠的将领。而简忠一开始还沉得住气,后来就一脸怒容,不管不顾地刺劈挑砸了,这战打了挺久的。
是战术,但,总感觉有诈。
“瘦高个……”黑石头用手臂擦了擦额上多得滴下来的汗,有点害怕,又有点畏惧地问,“出战前那镇军大将军说得的确好,把俺都说得热血沸腾了,可现在他们打了快一炷香了吧,这大太阳都快把俺晒化了,俺回过神来觉得,你说一场战争要死那么多人,俺们能活下来吗?”
瘦高个紧拿着盾牌,颤着声音道:“这我哪说得出来啊,生死有命,全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闻人彧绑手的布有点微潮,她斟酌了一番,快速放下武器,把布解了,换另一张干燥的布绑上。
黑石头看了眼,帮她挡着其他队伍士兵的视线,小声偷偷地问:“小孩儿,你干嘛呢?”
闻人彧绑好,快速拿起武器看向那还在交战的两人,头也没偏解释道:“出手汗了,我换张布绑手,以免待会交战时手滑抓不稳兵器。”
黑石头“哦哦”回应,嘴里说着“是这个理”,也赶紧低头把手汗往自己衣服上擦。
那两将领的战局已近尾声,北狄将领已显颓势,只能防守,可他的嘴依旧饶不得人,闻人彧真疑惑他不会口渴吗?简忠一脸兴奋地追击,一招一式都表明他想要对方的命!
闻人彧不知道北狄那将领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正常对决的话,北狄将领是能赢的,可他拖着打,活生生把自己的优势送出去了。
如果是想消耗释国士气的话,他这样拖延时间,北狄士兵的士气也会被消磨掉的啊。
就在这时,北狄将领用力挑枪把压在他□□上的□□挑开,策马逃跑,气喘吁吁道:
“你大爷的小畜生,不打了不打了,这么想谋杀亲父啊,你个不肖子孙!”
兵器被挑开时,简忠赶紧身子往后压下,这时听得此话,腿一动便策马追了上去。起身追击时,他总算出了口恶气般,朗笑道:
“北狄蛮夷,别跑呀,怎么就会动动嘴皮子,不敢和你爷爷打啊?!”
那人骑的白马着实跑得快,等快要追至默许的边界时,简忠观他大概率不可能追上北狄将领,心里暗骂,强行按耐住怒火,这就准备放狠话再掉头回去了,哪想北狄中有人突然高呼:
“一!二!三!”
简忠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北狄军队中后排的士兵突然拿出一把把劲弓,那些士兵还迅速上箭拉弓,准备就绪。他的马儿被这声响弄得受了惊,前肢向上抬起,突然就停下,他赶紧俯在马身上准备掉头回去。
这时,一把□□破空而来,直贯穿他的胸膛,那后坐力致使他被迫从马上摔下来。在空中,他瞪着眼恰好看着枪袭过来的地方,只见那名和他缠斗许久的北狄将领还保持着掷枪的动作,抬头嘲讽地看着他,开口说了什么。
他死不瞑目,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那名北狄将领说的是:
“射!”
上千箭矢向天空射去,向释国军队袭来,释国士兵瞬间慌乱,赶紧寻找有盾牌的队友寻求帮助,亦或是齐心协力准备把射来的箭矢挥开。
闻人彧这只伍比较特殊,有三个剑盾兵,他们干脆找好角度摆放不大不小的盾牌,准备躲一躲。柳反使矛砸走一个想要抢盾的释国士兵,抬起头露出他脸上那道可怕的疤痕,冷眼瞪视还想抢盾的人们。
那些人害怕地退了退,干脆放弃去抢其他人的。
释国这边已乱作一锅粥,北狄出人意料地射了一波箭后,现在却收起了弓,在北狄将领的命令下向释国士兵冲杀了过来。
等箭已落地时,才发现那些箭只射到释国军队中部,而北狄那些士兵也已经冲杀到释国军队前部开始厮杀。
闻人彧周围不断有箭矢入地的声音,还有什么气味散开来了。有人挥开了箭矢,却大力咳嗽,不断有人边咳便吼道:
“没有箭尖!没有箭尖!是辣椒粉包!咳咳咳!”
周围不断有人打喷嚏,咳嗽,闻人彧眨了眨眼,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这辣椒粉,好辣。
周围……好嫌弃……
他们五个人第一时间用布掩了口鼻,控制呼吸。张伍长第一时间让他们都聚拢到一起,悄悄往边上挪,不求杀敌,只求存活。柳反有点意见,但在黑石头与瘦高个泪汪汪的眼光下,还是妥协了。由他来挥退冲至前方的敌人,让敌人去别处打去,张伍长使弓来获得最后的战绩,其余三个剑盾手成扇形防守,负责打消敌人进攻的兴趣。m.ensotemple.com
姜擎副将也已下令冲杀,闻人彧五人保持着队形向前冲,周围士兵强撑着边咳边眨眼睛冲,后排士兵进入中部那段辣椒粉地,也成为了咳嗽眨眼睛的存在。奈何北狄的冲锋冲杀太凶猛,快要突破释国军队前排,姜擎副将害怕被对方直捣黄龙,不顾士兵感受强硬下令。
鲜血再次涂染大地,嘶吼声在空气中回响,短兵交接溅出火星,骑兵的马蹄声加入这部曲中,还有……
“嗷呜!”
“是狼!是狼!好多狼!”
五百匹雪狼加入战斗,敌我不分,但目的明确地直接向释国军队后方袭去。
迅捷,可怕。
姜擎副将站在城墙上,阴沉地看着被冲杀得四分五裂的释国军队,狠狠地拍了手下的墙砖。
“怎么会有狼?!北狄不是一向信奉狼神,崇敬狼群的吗?怎么会让狼来战斗!”
两万战士,一万敌军,绝不能被对方贯穿。要是天下人知道整支军队被贯穿了,彼时身在京城的姜擎绝对会不得不回来,自己会被处罚,是生是死还要看自己的毅力……再则说,兵败后,皇帝碍于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会不会杀了自己以平息民愤还说不准呢……
姜擎副将狠厉道:“弓箭手准备!瞄准狼群前方,射!”
突然上了城墙的闻人顾抬手喝道:“等等!”
他隔着姜擎副将三米远,看向城下远方交战的两军,再看向姜擎副将。
“你想干什么?那下面交战的,大部分是我释国的士兵!北狄只有差不多一半人去了,你看不见吗?北狄后方还一半人守在后方按兵不动呢!”
姜擎副将冷笑一声:“这么多士兵,连对方几千人都抵不住,北狄拿狼开路,都想直接贯穿那两万人了,如今我释国士兵用弓箭为我释国保住国威,有何不可?我释国士兵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又有何不可?”
闻人顾拔出配剑,指向他,怒道:“你这是谋杀国民,谋杀同胞的行为!再等等不就好了!那狼只,迟早会被我释国士兵杀完的!不过几千敌军,几百匹狼,你何至如此?”
姜擎副将向闻人顾走去,嗤笑道:“您这是作何,尊敬的二皇子殿下,身为堂堂镇军大将军,却只能战前给士兵们鼓鼓劲,当个吉祥物在军营里待着,舒服吗?你一没指挥过战斗的虚假将军,拿了四年的半边虎符毫无作为,你配教我做事?!”
姜擎副将在闻人顾剑前停下,挑衅道:“你想杀我?你问问你自己敢不敢,敢不敢杀了我这个镇远将军的得力干将,嗯?”
他劈手夺过闻人顾手上的佩剑,快步走到一个偷眼看他们的弓箭手旁边,一剑下去。
他拔出剑,剑上鲜血滴地,“滴答”,“滴答”,那名弓箭手死不瞑目。
姜擎副将反身再次喝道:“违抗军令者,就如此人,杀无赦!”
“给我射!”
闻人顾看向漫天弓箭射去的战场,幽幽道:
“姜擎没在边关吧,你还敢如此挑衅于我?”
姜擎副将呵呵一笑:“将军他不在边关,又能在何处?”
闻人顾闭眼转身准备下去,不去看那惨烈的场景,只道:“随你怎么说,本将就看看,等姜擎回来,你要如何收场!”
姜擎副将冷了脸,看着战场不发一言。
不,不需要收场,只需要胜利,姜擎大人就会保他,他便不需要给任何事任何人收场。
闻人彧等人看着突然从后方射来的箭矢,一片震惊。张伍长嘶吼着叫他们都往尸体下躲,别管北狄了,死命把周围的尸体往腿脚发软的黑石头身上堆。
张伍长与黑石头伤了腿,闻人彧被刺了腹,瘦高个被柳反保护得很好,反倒是柳反被砍掉了一根左手小指——那是为了保护闻人彧而伤的。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饶你是武功多强的高手,面对成百上千的军队,你就是打不过。
狼群凶猛,北狄冲锋不怕死,闻人彧等人都遇见过,险之又险地全活了下来,却没想到要面对己方的箭矢。
这时正厮杀着的北狄士兵突然都不管不顾地回撤,闻人彧轻功一使,捂着腹挥剑把一个想杀张伍长的北狄士兵打退,腿一蹬,直接把剑捅进那人的胸膛,而后拔剑飞快后撤。瘦高个回身砍下那人的头颅,不要命地去捡,用布包着,这可是他们队伍的军功。
释国军队最后方,几个北狄冲锋依旧在向前冲,还有几个竟坐在狼的身上!难以置信的是,由于他们太过灵活,而且避战,一千冲锋竟还有几个冲过了长达几千米的释国军队,向城墙逼近。
姜擎副将黑着脸,夺过身边一个弓箭手的劲弓,手上青筋暴起,弓张,箭出!一匹狼被射杀,狼上坐着的北狄冲锋立即猛跃,踉踉跄跄继续奔跑,这才避免了摔下来的惨剧。
漫天箭矢,竟止不住几千人的脚步?!
姜擎副将再度张弓射箭,势必要把前面几个北狄冲锋都射杀。
战场突然很诡异,在前半部分的北狄士兵拼命往后撤,在后半部分的北狄冲锋拼命往城墙赶,释国士兵一部分追击逃命的北狄士兵,一部分追击不怕死的北狄冲锋,使中间空了下来。
闻人彧等人不敢冒进,瘦高个还在偷偷捡军功,他的腰间挂着几个被滴血的布裹着的圆圆的东西。他们小心后撤靠近友军,此时友军的箭雨已经停了,这倒是让他们舒了口气。而追击逃跑的北狄士兵的人,看见那后面还陈着几千按兵不动的北狄士兵,顿时被吓得赶紧回头。
这时,竟还剩了有两个北狄冲锋冲到城墙处。他们轻功上墙,躲避箭矢与落石,一人被射了下去,另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迎风展开,那布原来很长。
那人突然掏出匕首,用匕首固定白布让其在墙上展开。两个角,两把匕首,不算很慢,这时上面早已不射箭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姜擎副将已持剑朝他而来。
他再次掏出一把匕首,向姜擎副将扑了过去。
“北狄王术陛下万岁!”
姜擎副将掷剑而去,那人还没到姜擎副将跟前便被命中,从墙上掉了下去。
姜擎副将飞身而去看那张布,面容阴沉。他抬脚就踢掉了那两柄匕首,布自然下落,但在此期间已经有无数士兵看见了那白底红字的布。
远望,按兵不动的北狄军队突然整齐高喝:
“多谢释国的礼物!”
北狄军队中出来一架显著突兀的车驾,一人从车驾中出来,衣着华丽,面容坚毅。他站在车驾上,向释国城墙那边挥了下手,然后下令:
“回营。”
是地道的北狄语言。
那张布写着工工整整的释国官方语言:“恭喜北狄的术陛下顺利登基,我释国愿杀上千同胞为您庆祝。”
姜擎副将的举动,被预料到了。
这一战,释国伤亡上万,上千伤亡由己方箭矢造就,而北狄,死伤四千。
这一战,所有人都知道北狄换了个王,北狄新王叫术,是个军事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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