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正厅,笑声不绝于耳。“真是因祸得福,皇帝命金阁做军器局所正,我们孙家父子如今皆为朝廷所用,可说是光宗耀祖了。”孙逊一向肃穆,此刻禁不住哈哈大笑。
沈氏双手合十,一脸喜气,“多亏了少春,才有今日的金哥儿,还不快谢谢少春。”
入了朝的孙金阁,此刻仿佛脱胎换骨了一番,他理了理衣冠,连忙起身给林少春行了一个礼,“多谢四弟妹。”
林少春连忙起身回礼,“不敢当,这都是三爷自己的功劳,要说谢,应当我谢三爷才是,你可救了我一条性命呢。”
许凤翘一脸得意的模样,“没曾想,以前竟冤枉我们爷了,老说他一个人不知在捣鼓什么,谁料他不哼不哈的,自己谋了个前程!这会子可好了,我许凤翘也尝尝当官太太的滋味儿,往后可算能挺直腰杆子做人了。”
吴月红挺着身子坐在那里笑得灿烂,“恭喜恭喜呀!”孙世杰笑了笑,“三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怪不得他平日里总喜欢修补那些西洋玩意儿,如今看来是内有乾坤,深藏不露啊!”
孙玉楼故意刁难林少春,“你怎么知道三哥哥能修呢?万一修不好,那可如何是好?”
林少春故意夸张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得出三爷能不能修好。早前你不是跟我说过吗,那位长公主是个戏里戏外分不清的人,倘或三爷修不好,我就给长公主演一出戏,还怕不能脱身吗!”
孙玉楼不由向着林少春靠了靠,“哦,什么戏?”
林少春冲着大家笑道:“打发人往大街小巷散布消息,就说孙府四奶奶因为没有修好长公主的怀表,打算以死谢罪了。长公主爱看戏,当然希望自己是戏里的英雄,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她枉死,到时候自会向皇上澄清的。”
孙玉楼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还是你高明啊!”
许凤翘不由得真心佩服,直直地望着林少春,“要说计谋,咱们四奶奶可算女中诸葛。
前儿在宫里看戏把我吓得半死,如今否极泰来,倒惦记那出戏唱了什么了……要不这样吧,今儿咱们府里也唱个堂会,大家庆祝庆祝,可好?”
大家异口同声说道,“好!”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一时间,整座大厅弥漫了欢乐的气氛,合着初夏栀子花的香气,在孙府中舒展开来;团团圆圆的一家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夏天于孙家来说,竟是天崩地裂。
曙色微明。
清凉新鲜的空气令林少春心情大好,她端着一碗参麦汤,在后花园中遇见了正在早修的孙逊。
“老爷!”林少春给孙逊行礼,继续往前走去。
“少春啊!”孙逊的唤声令林少春停下了脚步。“谢谢你……”孙逊走到了林少春的面前,眼中是慈祥的笑容,“这个家幸亏有你,要不是你,这几个孩子不会这么争气!”
“媳妇嫁进孙家,就是孙家的人,自然尽心竭力为这个家谋划。”林少春缓缓道,孙逊点点头,“好,如今几个孩子都已出人头地,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去吧……”
林少春应了一声,向前院走去,忽而之间,她身上常年携带的一颗东鲛珠滚落了下来,不巧的是,珠子白色半透明,似乎有着年岁,滚落在孙逊的脚边。
“这是什么?”孙逊疑惑地捡起了这颗珠子。“这是东鲛珠。”
这个名字让孙逊心头一震,他的双眼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这个叫东鲛珠,这可不是书里记载的名字。”
“日落沉鲛珠,月升荐合璧……”林少春从孙逊手中接过东鲛珠,轻轻一笑,“我师父说这世间难得团圆事,鲛珠正是世间艰难的印证,这珠子是我师父送我的,名字也是她告诉我的……”
“日落沉鲛珠,月升荐合璧……”孙逊低低地念到这句诗,似乎回到了那年春天的感召寺,寺院中桃花盛开,少女清纯迤逦地绚烂了他的双眼,清波般的声音数十年如一日地浮现在他的耳边。
“不过是一张白纸,还以为有什么锦绣文章呢。”
“你师父是谁?”孙逊的目光直直地瞪着林少春手中的东鲛珠,有些失神地问道。
“百戏班的柳三绝。”林少春心中诧异,隐隐间觉得孙逊和师父似乎认识。孙逊立在晨阳中,什么话也没有说,呆呆地陷入了沉思。如果时光倒流,那一年,柳三绝十八岁,楚楚动人地走进了他的生命。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知音何已矣,鱼儿嬉戏泛起涟漪,浣纱衣,今夕何夕在此佳期,月下巧相遇,蝴蝶双飞白首不离,我是你,寒蝉凄凄诉说别离,恩爱俱往矣,笑着哭泣盼着再聚,哪容易,最怕你会三餐不继,瘦了金缕衣,活在梦里痛在心里,只为你,这一别千万里,生与死长相忆,待来年秋风起,我与你泛舟远去。”
百戏班的招牌在霭霭的暮色中透着金光,孙逊立于戏台之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台子上的熟悉身影。三十年过去了,可是这个身影依旧如昔,在台上婉转流畅地唱着《浣纱记》。柳三绝无意间望见了站立在台下一角的孙逊,整个人一怔,继续唱着戏,直至落幕。
大戏落幕了。百戏班内的桌上散落着宾客吃剩下的瓜果和零食,大堂内人影晃动,光线阴暗、空旷,孙逊缓缓走到了柳三绝的身边,“你过得好吗?”
柳三绝立于台上,缓缓走了下来,淡淡地笑了,“没有什么好不好,人生不过一场梦罢了,只要想明白了,日子怎么都过得去。”
孙逊的目光依旧痴迷,他记得从第一次见到她到后来地相知相守,他一直是那么地爱着她,“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柳三绝转头看了一眼孙逊,他似乎和记忆中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地孙逊在沈清瑶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了,如今三十年的光距,对于她而言,他已然陌生,“三十年前我不需要你帮我,现在依旧不需要。”
孙逊垂下了头,心头依旧如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痛得犹如刀割,他负了柳三绝,因为沈清瑶是太常寺卿沈令英的女儿,她执拗倔强地宁愿放弃,也不能接受与人一起嫁给他。他一直记得那年的那个午后,他高中二甲十四名,沈清瑶身穿大红喜服逃婚来找他,要履行他们从小定下的亲,逼着他与柳三绝做个决断,她红着眼,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可是背脊却直直地挺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我若答应你,对我和她都不公平。你娶她,是为利用她,她的一辈子都要在煎熬里度过。我呢,我的脾气你也知道,眼里不揉沙,纵然你爱的是我,我也没法子和别人共事一夫。届时我和她难免会闹得天翻地覆,与其如此,倒不如好聚好散,往日种种就当是一场梦,都忘了吧……”
都忘了吧!都忘了吧!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从她口中的这句话中惊醒,这句话是他一生的梦魇。如今再次相见,孙逊抬起头,忍不住说道:“你还是这样倔强的性子,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过去,看一看自己的真心呢!”柳三绝轻轻地问:“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孙逊有一丝迫切,“若你不想,就该扔了那颗东鲛珠,而不是赠给你的爱徒。”孙逊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那颗东鲛珠,“我的心何尝不与你一样,这么多年了,这颗珠子一直都在,从未离身。”
柳三绝的眼泪涌出了眼眶,她努力抬了抬头,幸好脸上的妆都在,她垂下头望向了孙逊手中的珠子,记得原本是一对珠子,是孙逊亲手而作,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她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不是很好吗,把你我之间的回忆放在心底。人活于世,要经历那么多的沉浮,不让它受名利野心的浸淫,到死的那一刻,它还是干净的。”
孙逊点点头,手指似乎握不住那颗珠子,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得对……”说着,孙逊望向了一旁,眼眶中涌起了水汽,“既然你还是不需要我,我也不勉强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不要离开这里……”孙逊猛地回过头,炙热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了柳三绝,“我想见你的时候,让我能见到你,我们……我们是相识多年的挚交好友,闲暇时还可以再聚一聚。”M.ensoTEmple.Com
“好。”她吐气如兰,轻轻地一个好字让孙逊放松了下来。孙逊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文昭……”柳三绝立于台前,惹不住再次唤起了他的名字。孙逊转身看着柳三绝,“这些年来,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想劝你一句,若这条路走得太累,何不放下一切,带着妻儿过平淡的日子。盛极则衰,强极则辱,不要等到栋折榱崩才回头,凡事三思而行。你看你,真的老了许多……”
孙逊一怔,“三思什么?”
“居安思危、居高思退、困则思变。”
孙逊点点头,双手握紧了,转身走出了屋子,柳三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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