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的，刚才我看见她从这里拐进去了。”
“谢谢。”
一下舞台，桃浪便脚不沾地地离开剧场，挤出人堆往冷清的地方走。他按捺住焦急的心情，神色如常地沿路问了三四个在班级和社团摊位后台工作的同学，然后顺着他们所给的方向绕到了一处偏僻的老旧实验楼前。
不得不说，明星的人气就是好使，跑到这种犄角旮旯的阴森角落都能被人看见。但眼下，大家都聚在各个活动场地进行娱乐，就连热恋中的小情侣也不会神经发抽挑在这么个鬼地方约会，所以哪怕她行踪暴露也没谁会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前去打搅。
“喂，”桃浪拨通了李零的电话，“我出剧场了，你在哪？”
手机对面的李零声音空灵，像是散在风里：“在你上面。”
桃浪抬头望去，借着遥远灯光认出了站在天台边冲他挥手的李零。
“上来吗？”她在月朗星疏的夜空下问道。
风来了，吹灭了桃浪方才的不安，扫平了他的心。
“来了！”
他饱含笑意的回应铿锵掷地，横跨冬季，直达两人心底。
弹指之间，时过境迁。
待桃浪再次走到李零面前时，已是一个月后为她庆生的日子了。尽管是在寒假期间，但这俩少男少女的着装竟和上月的衣物厚度无异，甚至穿得更薄。
不仅没套秋裤，而且穿的是破洞牛仔的桃浪问：“你冷不冷？”
李零把滚到嘴边的“上海这冬天不给力”给咽了回去，改口道：“我眼睛有点冷。”
桃浪紧张起来：“眼睛不舒服？”
“被你独领风骚的裤子闪到了。”李零略感迷惑地问，“你回家换装结束后，你妈妈没有说你什么吗？”再怎么说也是冬天诶。
“没有啊，”桃浪读懂了她的表情，解释道，“这几天的气温都快到二十了，她不会拉着我穿秋裤的——她自己也不爱穿那玩意儿。”
李零甚为理解地点头赞同，又问：“你带我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是要刨礼物吗？”
夜深人静之际，公园不见人影，视野所及之处皆是黑蒙蒙的一片，唯有枯枝败叶下的稀疏地灯照亮了光秃的树干和墨绿的灌木。
“不，你要找到礼物的话先得找到我才行。”
“玩捉迷藏啊？”
“嗯，你倒数二十秒，然后来再找我，找到了就给你生日礼物。”
“……”感情还带通关解锁的？
“行啊，”李零说，“你躲呗。”
桃浪后退一步，提醒道：“那你先把眼睛闭上。”
李零转身闭眼，扬声说：“我开始了啊。”她一边留神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边暗自数秒。
凭声判位对于她这种听力极佳、方向感强的人来说易如反掌，但桃浪根本没按套路出牌，他在李零还未数到“零”之前就开始主动暴露位置，大喊道：“三——二——一——零、零、零！”
“……来了！”
李零循声快步绕过草坪和树林，忽然眼前一亮，灯火通明。前方的木桥被桃浪铺上了遥控彩灯，不停变换的光色照亮了整个桥面，而木桥中央静静躺着一块滑板，就像河面扁舟无声停泊。
“生日快乐，李零。”桃浪立起那块滑板，笑着说。
李零惊讶地问：“你要把你的板子送给我？”
“对啊，”桃浪转过板身，点着背面的大叉问，“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在她包罗星点与灯河的眼里找到了自己，觉得此刻的她好看至极。
而她表情空白，似乎丧失了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
“我知道。”正是因为心中明了，所以她才会震惊。
桃浪也在抑制着某种情绪，他想在当下直截了当地说明一切，告诉她自己心中汹涌澎湃的愿望，可他不能。因为任情恣性带来的只有束缚，所以他只能保留一尺余地，潜移默化地引导李零和他一同往前走。
李零上前触碰到滑板一端，抬眼看他，“你真不后悔？”
桃浪凑上脸说：“不后悔，想送你想了好久了。”
李零突然感到胸口闷沉，呼吸短浅，半晌才低声说：“谢谢。”
她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微不足道，但她却一时搜刮不出其他词语来表达心绪。
桃浪忍不住在她侧脸啄了一下，“你不用对我说这两个字，咱俩谁跟谁？”
对他来说，只要她接受，就足够。
回家后，李零吃着薄荷糖坐在沙发前盯着早已从阳台搬进屋的铃兰出神。仿佛它的花瓣没有凋谢，还是蓓蕾初放的模样。
这时，桃浪在桃子抱枕的和善注视下从后侧搂住了李零，在她耳边问：“你知道铃兰的花语是什么吗？”m.ensotemple.com
李零咽下被她咬碎的糖渣，没吭声。
桃浪盯着她的侧脸，自问自答道：“是‘幸福归来’。”
李零稍作沉默，然后拉着桃浪走到落地窗前，推开一条缝说：“我绰号叫‘风神’，有什么玄乎的能力就不用多说了吧——你知道这阵风想要表达什么吗？”
客厅里安静地只有钟声、风声和呼吸声，桃浪眼放异彩地看她两秒，脱口而出道：“你爱我。”
李零凝视着他，随后偏头轻笑一声，再转回头便如夺食般扣住他颈侧，迅捷地贴上了他的双唇。
桃浪一愣，旋即尝出一股清甜的薄荷味，淡淡的，有点凉——就像她这个人。
李零后仰一寸，漂亮的银色眼瞳像是被头顶灯光镀了一层铂金。
“我爱你。”她像是在肯定桃浪给出的答案，郑重其事地说道。
桃浪只觉胸口“咚”的一声鼓鸣，心花猝然绽放，他仿佛置身于喜悦的云端，永远也不想和她分开。
“桃浪……你抱太紧了，我要哪天窒息而亡了就一定是你干的。”
“我干什么了？”
“别装楞……你再用手指蹭我腰，信不信我挠你痒痒？”
“我不……哈哈哈别挠别挠！我错了、下次还敢！”
玻璃窗悄然闭合，夜风的尾巴在半空摆动，半块月亮落在地上，仿佛天地颠倒，时空交错。熟睡的人飞上月球，小憩的人枕星入梦，人们的灵魂化作游鱼，在金黄灯海和黑夜洪流中畅游。
桃浪躺在床上，闭眼牵着李零的手，脑中万分清明。
“忘了告诉你，她是去过‘总部’的人，如果你了解学院是个什么编制，你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上车离开前，猎者曾对他如是说。
——去过“总部”的人。
李零从没提起过。
猎者幽幽道：“她或许不是‘十二主牌’中的零号鬼牌，而是第十三张王牌。这两者的代号仅有一字之差，不过是‘死者’与‘死神’的区别。”
——所以你才会说我是你的人质对吗？
因为死者是已逝之人，而死神是收割亡魂的神。
“……可你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
桃浪嘴里含糊不清地往李零那儿拱，然后撑起半个身子，低头俯视着她的睡颜。
——真可爱，想摸。
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李零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热流激荡，想上手抱住她，却又害怕弄醒她，一番内心斗争之后只得叹息作罢。
从他的角度看去，李零浓密纤长的睫毛紧贴肌肤，如流苏一般顺滑。再往下看，他发觉李零的睡姿有点奇怪，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桃浪犹豫片刻，探身掀开了盖在李零肩头的被褥一角。下一秒，一团满面春风的粉色绒球当即闯入眼帘——好家伙，又是那个死桃子！
“阴魂不散的小赤佬！”桃浪表面忍气吞声，在心底破口大骂，愣是没回忆明白这坨鬼东西到底是怎么跑到李零怀里的。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果断撩起被子想把这鹊巢鸠占的畜生玩意儿从李零怀里扒拉下来，然后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他收着力拉了一次，不成。
他又拉了一次，还是不成。
桃浪无法，只得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去挪李零小臂。
李零终于憋不住了，她佯装困倦拖着音问：“干——嘛——？”其实她压根就没睡着。
手上还拽着抱枕的桃浪耳根通红，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怕你睡得不舒服……”
“噗——”李零一秒破功。
“操。”桃浪羞愤地低骂一声，抬手在她臂弯处轻拍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醒了？装挺像啊。”
“哈哈哈哈哈！”李零缩在被子里放声大笑。
“……”桃浪涨红了脸，只想赶紧堵住她这欠啄的嘴。他俯身撑在她上方，居高临下地说：“再笑我亲你了。”
李零哪会管他，她单凭强劲的腰力不靠任何支撑原地弹起，提膝一带就把人给压回去了。
“你……唔！”
李零反客为主地俯身吻住了他，但没有像之前那般主动侵略，而是温柔地沾唇辄止。
“晚安。”她翻回去躺好，盖上被子轻声说。
桃浪防贼似的坐起来，一把抓走桃子抱枕丢到一边，挨着李零倒头就睡。他听见李零轻笑出声，但也只是一声。
“这样就很幸福，”桃浪默默地想，“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很幸福。”
在他目光未及之处，李零面沉如水，视线聚焦在月光下的静音时钟上。
黑白交界处，尖锐分针暂时定在漆黑的罗马数字“Ⅺ”和“Ⅻ”之间，随即僵硬地滑到了“Ⅻ”上，在灰色光晕里将这一字符劈成两半。
——零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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