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懂郝四方是怎么知晓的,明明他不是心细的人,从来也不曾表露过异样。https://m.ensotemple.com
他如果一早就知道此事,怎么可能丝毫都不露出来。
直到四方无意中跟她说了一句话,阮夫人才猜到缘故。
郝四方说,他在回京的路上,遇到过荫廷侯的那位遗孀,当时她的情形有些凄惨,离开京城后,半道上又给流民冲了,身上所带盘缠都丢光了。
阮夫人先前还提防着黄夫人暗中使坏,听说她离开了京城,且还悬心着,没想到竟落到那种境地,还跟四方遇见了。
阮夫人便问:“怎么她是往北去的?”
郝四方皱皱眉,神色淡淡的道:“听她的意思是京城内已经不能立足。我见她可怜,便助了她些银子,安排了两个手下护送了她们一程,后来听说她们进了罗城,不过……”
“不过什么?”
郝四方的唇角动了动,些许无奈,也有些许的无所谓:“当地的匪贼趁着战乱生事,袭击了罗城,只怕她们生还的机会很小。”
看得出,他并不在意黄夫人的生死。
阮夫人悚然而惊,却并非因四方的态度,而是这简单几句底下的暗流。
黄夫人长袖善舞,心机又深,虽然落魄身份尴尬,但仗着旧日情分跟娘家的关系,先前在京内也算如鱼得水,连蔡府的白夫人都跟她甚是热络……
为什么突然间竟“不能立足”。
就算她无法在京内,那按理说要么回家里去要么去安妥的南边,怎么反而向不太平的北边去了?
竟还落得如此下场。
但阮夫人毕竟跟黄夫人曾有交情,又懂她的心意,很快便揣摩清楚了她的所图。
黄夫人本来想立足京内,东山再起,却被迫离京,而且事情做的不为人知,放眼京中有这能耐的还有谁。
蔡瑾玄兴许能够做到,但他未必会特意去做,何况黄夫人的居心,蔡瑾玄那偏端直的性子未必清楚。
如果说能够洞察人心、而且又有缘故去做这件事、且有此能耐者……
阮夫人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当初在蔡府人命案的时候,瑞王就曾跟她说过,别人的事情他一概不管,但唯有无奇的事,他绝不会坐视。
以瑞王的精明,他查出底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事十有**,是他所为。
所以黄夫人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因为她不敢不走。
毕竟瑞王放她离开,已经算是开恩了。
同时另一方面,郝四方之所以知道,恐怕就是黄夫人同他泄露了几分。
黄夫人,从来是看不惯她过的好的。
当初她也是心仪于蔡瑾玄的,只是蔡瑾玄一心在阮凌寒身上,眼里再容不下他人,她却暗恨在心,难以释怀。
而黄夫人之所以北上,应该是去投靠秦王的。
毕竟放眼天下,能跟瑞王一较高下的,只有秦王赵景华了。
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阮夫人思来想去,心中怅然,无法形容是何滋味。
翻了个身,眼前的正是不知何时已然酣睡的郝四方,仍是这张平平无奇的豪纵的脸,阮夫人呆呆地望了半晌,却从中看出了几分令人心折的细腻柔情。
当初她选择郝四方,本来只是保全与自保之间的无奈之举,如今看来,却竟像是她做的最好的选择。
阮夫人轻叹了声,往郝四方的怀中靠了靠。
元宵节过后,地气转暖。
陆陆续续的有好消息从北地传了回来。
开春之际,兵部总算接到了秦王殿下的奏疏,秦王趁大风雪之时率兵长驱直入偷袭敌军王庭,北狄王庭全军覆灭,从王侯往下,三千人余人尽数被枭首。
前方的狄军闻讯魂不守舍,率兵回援,却遭到秦王跟梁州的两面夹击,数万之众溃不成军,此战之后,至少二十年内,北狄绝无能力再进犯启朝。
这个冬天显得格外的漫长,从太子之死,到北方之战,对皇帝而言,简直内忧外患。
更令皇帝震怒的是,还有人借着这个机会,为一己之私,欺上瞒下,昧了军需之物,差点酿下大祸。
幸亏,这些事情虽来的急且猝不及防,但到底都给一一解决了。
所以,就算严冬再长,也终究阻不住春天的到来。
此即皇帝看到北地送来的捷报,总算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秦王……还是靠得住的。”他把捷报递给旁边的李太监,轻声说道。
李公公陪笑道:“皇上的皇子能差到哪里去?那些夷狄从未见过凤子龙孙,哪里敢冒犯皇家之威。”
皇帝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只过了会儿,才又道:“只是,秦王的奏疏上,居然没提到瑞王……瑞王自打离京是不是也没消息送来?”
李公公心头一跳,忙道:“呃,想来、必然是那边的事情太忙了,且政务军情上都有秦王殿下上奏,所以王爷才没有……”
皇帝轻轻地一摆手,片刻道:“朕不是怪他没有消息,你不懂,朕怕的就是他没有消息。”
就算李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但对这两句怪异的话,却仍是似懂非懂,就只勉强陪笑道:“人家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皇上也这么舐犊情深的。王爷知道后必定感激涕零。”
皇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
回头后,李公公百思不解,正蔡流风进宫奏事,李太监便悄悄地同他说了皇帝的话,请教道:“蔡大人,您觉着皇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流风只一思忖,便道:“皇上确实是担心王爷的。但症结在于,皇上为何担心王爷。”
“这、这怎么说?”
蔡流风道:“公公何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难道没听过‘王不见王’?”
李太监微怔,继而毛发倒竖:“难不成皇上担心的是……”
蔡流风轻声道:“秦王殿下文韬武略,如今又建下这般不世功业,朝野之中必然是人心所向。瑞王殿下这次亲临边塞,可谓是吉凶难测。”
蔡流风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确,李公公却已经清楚的很。
当今之世,秦王殿下威名赫赫,瑞王殿下也不遑多让,边塞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倘若瑞王殿下这一去……或者中了敌人埋伏,或者有个别的意外,想来也不足为奇。
但不管怎样,只要没了瑞王,朝中唯有秦王一家独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李公公想明白这个,出了一头汗。
他愣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唉,瑞王殿下怎么想不开,要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呢,若好好地在京内,自然有那扶摇直上的东风呢,如今倒好……”
清明将至,秦王殿下班师回京。
回京的路上,两侧已经是烟柳濛濛,桃李争妍。
这日小雨绵绵,队伍行进之中,身在高头大马上的秦王纵马往回,来到一辆极大的马车前才翻身而下。
他并没有让马车停下,只动作利落地一跃而上,开了车厢门。
车厢之中,有一人半靠在桌边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狐裘,他的脸色微白,显而易见地清减了,但那秀丽绝伦的容色却并未随之改退,反而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了。
这位,赫然正是瑞王赵景藩。
秦王在他对面盘膝坐了:“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赵景藩道:“没什么。”
秦王道:“刚才那段路确实有些颠簸,我已经叫他们再放慢些。”
赵景藩道:“何必如此,白白地耽搁时间,再说,你可以先行回京,我随后便至。”
秦王盯着他看了会儿,摇头道:“罢了,你这个样子,让你一个人行路,我不放心。”
“这儿又不是边塞,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王道:“不管是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掀开瑞王的狐裘,又将他的袍子撩起。
赵景藩制止道:“别动。”
“我只看看,”秦王的声音放低了些,袍子撩开后,露出了赵景藩的左腿,竟严严地上了夹板,秦王抬手在他的膝头轻轻地一碰:“疼不疼了?”
赵景藩笑了笑:“有一点。”
秦王叹了口气,给他整理妥当,又盖上了狐裘,喃喃道:“弄成这样,我该怎么跟父皇交代。”
赵景藩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一鼓作气掀翻了狄人王庭,又大获全胜,让他们无法翻身,已经是不世之功了。”
秦王的眼神闪闪烁烁,却并没有开口。
赵景藩却道:“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王回神:“什么话,你说。”
赵景藩慢慢道:“我的腿残了,斐儿年纪又小,他自己也不愿意当太子……殿下此番又立下平疆之功,必然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你、”皱眉瞪着赵景藩,秦王欲言又止:“你到底要说什么?”
赵景藩道:“我想说的是,将来殿下成为储君乃至登上皇位,希望你念在血脉之情,不要为难斐儿跟我。”
秦王的嘴唇紧紧抿着,弧度向下,终于他道:“我想为难你,又何必拼了命不要救你出来?”
赵景藩垂眸,长睫静默如停在高空的一双翼翅:“我不知道,也许,是殿下不够心狠。”
秦王道:“你说我吗?那你自己可够心狠?”
赵景藩微微抬眸。
两人目光相对,赵景华说道:“覆灭王庭,枭首狄人,当然是我所愿,但你知道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什么?”
瑞王道:“什么?”
“是我唯一的兄弟没有死!”赵景华倾身盯着瑞王,沉声道:“这比我所建的所有功业都要重要!对我而言,功可以立,人可以杀,可是赵景藩只有一个!至于斐儿,我怜惜疼爱这个侄儿,但说实话,他从来不是我的敌人,这么说,你可明白?”
瑞王的喉头微动,终于,他转开头去:“多谢……三哥。”
说完之后他轻轻地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肩头的无形的担子。
赵景藩这次来北地,一是记挂秦王的伤势,同时也是关心北地的战事。
在他到来之后才发现,秦王虽然受伤,但其实伤势不算太重,之所以散播谣言,不过是想让敌人放松警惕。
因为瑞王的到来,秦王满怀喜悦,这让他想起当初少年时候,兄弟两人也曾并肩作战的情形。
对于秦王而言,他身边可谓什么都不缺,忠臣良将,美人如云,甚至权势、霸图……但唯有一点缺憾。
跟瑞王的重情不同,秦王从来都是个霸图为重之人,甚至当初跟瑞王谈及太子之位,他也并没有一味的退让,反而坦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并非不能担当储君之位,如果皇帝允许,他也一样可以。
直到瑞王逼他不要跟赵斐争。
瑞王对于前太子赵徵实在是殚精竭虑,就算赵徵去了,他也在尽力地保全赵斐跟前太子妃,同样都是兄弟,秦王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但他明明曾经跟瑞王那样亲密过,若不是瑞王的及时相助,他也不会有少年成名的那一战。
有时候赵景华想要干脆地把那个位子夺过来,这样的话瑞王能效忠的只有他了,但他却又隐隐知道,他得偿所愿的那日,就是瑞王跟他离心离德的那天,若要瑞王真心的归顺,恐怕只有将瑞王杀了。
他就像是一只磨牙吮血而隐忍不发的猛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秦王确实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他没想到赵景藩会亲自来到边陲。
正如皇帝所担心的,边疆危机四伏,黄夫人等一行人甚至还没到达战事最急的地方,就已经身受其害了。
瑞王抵达梁州后,很快给了秦王一份关于狄人王庭地址的地图,秦王见之大喜,毕竟擒贼先擒王,若是灭除王庭,那狄人群龙无首,一定会给他们重重一击。
但是就在秦王密谋出击的时候,他的谋臣却提出异议,毕竟他们侦查多年,都不知狄人王庭所在,为什么瑞王竟轻易拿出一份地图?谁知这是真是假。
甚至有人说:万一这不过是瑞王的“计策”呢?
就在众人争议不下之时,秦王得知赵景藩带人出城之时,遇到狄人伏击,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立即亲自带人去找,一无所获,直到两日后找到瑞王带血的披风。
据闻,有一队狄人的前锋,押了一些人往大漠深处而去。
秦王查阅地图,发现对方可能带着瑞王回了王庭,当下再无疑虑,便亲自点兵,他特意挑选精锐心腹一千人,同他一起做先锋,不顾心腹劝阻,用声东击西的招数,派兵引开城外的狄人,自己从东门绕路而出。
他是想要破釜沉舟,赌死一战。
晓行夜宿,几天生死,按照地图竟果然找到敌方王庭所在,秦王派人扮作狄人潜入,才知道瑞王果然被囚在敌营之中,而且腿已经残了。
赵景华怒不可遏,就地调度,一千死士个个以一当十,冲入王庭。
王庭之中虽有侍卫,但多数都是养尊处优的王爵,因王庭驻地时常变幻,从来没有人找到,秦王如神兵天降,加上他要为瑞王报仇,便吩咐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竟很快把个热闹的王庭杀成了乱葬岗。
这也是天时地利人“合”了,齐心合力之“合”,秦王带着一众虎狼仗着雷霆之怒,杀气腾腾,势不可挡,竟然一战而靖平边塞。
但也正是这一战让秦王弄清楚了,就算他有一个绝妙的、可以让瑞王顺理成章而死的机会,他也不会要!因为霸业可再图,大捷可再谋,他却只有一个不可失的四弟。
清明这日,秦王带兵进城,果然正是人心所向,两侧百姓夹道相迎。
车驾一直到了皇宫,秦王下马,脱掉了甲胄跟佩剑,进宫面圣。
秦王在进宫门的时候驻足,他回头看了看,那辆载着瑞王的车已经不见了。
赵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他当然知道瑞王是去哪里了。
再度回身的时候,秦王的眼神又变得鹰隼一般,清明而锐利。
他跟瑞王都做了自己的选择,而从他进宫的这一刻起,一切都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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