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皱了皱眉。
两天前他收到景先生的秘密通讯，在联邦的“叛国者”体内检查到相似的物质,所谓背叛或许是一场阴谋。
他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找到了一根线头。
发小季晓虹想给他列张“怀疑名单”,开了个头发现不如列个“无辜名单”容易，于是无奈放弃,只重点圈了几个他身边的人出来，叮嘱他小心戒备——廖远赫然就在此列。
廖远是景予学生时代的好友,当初两人一起从军，不过后来破晓军团出事,景予为了更快晋升，转到了各方势力乱斗的晨曦军团,自此分别。
再见面是半年前,廖远正好调到他手下。
旧友相逢,最开始景予也是开心的，但随着半年的相处下来，早不是十六岁少年的景少将也看清,昔年好友隐藏在体贴温柔之下的模样,那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像军人,倒是适合当一个政客。
景予对这类人一贯是敬而远之,两人的关系就只普通上下级,至多再多些久远的同学情谊。
他对季晓虹一向信任,当时季晓虹对廖远的评价是：“心术不正，调来你身边也太巧,就算没人控制,他看着都像是那种能随时背后捅刀的人。”
季晓虹这个人,表面大大咧咧，是个和谁关系都不错的社交达人，实际心细如发，景予再没见过谁看人比他更准。
当时景予就决定把廖远调远点。
但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不管廖远怎么样，他手下带着的还是景予的兵，景少将不可能因为一点怀疑就直接放着那些士兵去死。
于是他带着三倍于军报上的兵力去支援，临行前还和季晓虹知会了一声——这是他每次觉得可能有危险都会做的事。
然后他被埋伏了。
廖远果然是叛徒。
那是一场苦战，异修族悄无声息的将数十倍于他的兵力埋伏在联邦边域，只等他的到来，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最开始是星舰的冲突，然后星舰能量不足，防御系统被炸得粉碎，然后是机甲……
景予的精神力很强，但人力有穷时，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下只是将他们生存的时间拉长而已。
这注定是个死局。
这得消耗多少暗线才能做到？
苦战力竭的景予自嘲的想，没想到他在异修族那边还挺值钱。
只是联邦的领土还未收复、破晓军团的诬名还没洗清、还有景先生和小蛋糕姐姐……
机甲内传来刺耳的警报，提示能量耗尽，破破烂烂的金属巨人即将彻底报废，驾驶室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无数攻击打出豁口，机甲报废后连逃生舱都弹不出来。
失血过多加上精神力透支，景予眼前一片虚影，耳畔是止不住的嗡鸣。
他会以什么样的称呼出现在报道中？
能叫……闻予吗？
机甲解体，脆弱的人类身躯暴露在宇宙中，3S的体质等级会让他在真空中存活一段时间，但异修族的武器不会。
闻予闭上眼，却没有等到死亡。
银灰色的大型机甲将他捞走，在异修族猛烈的围攻中间。
闻予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他无力再去看一眼战场，只感觉到有人跳下机甲，将他抱了起来，他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阿予，再撑一会……”
那是谁？
闻予清楚自己的伤势，内脏破裂，大量失血，外伤无数，如果现在有记者来拍一张他的遗容登报，恐怕都得从头到脚打上马赛克，哪怕是联邦最先进的医疗器械也救不回来。
或许是濒死的幻觉，他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清淡的冷香正顺着似有若无的风，寻隙钻到他鼻间，像阳光照射下一望无际的雪原。
很暖。
雪原的气息怎么会暖？闻予迷迷糊糊的想，可能是自己身上太冷。
男人将他固定在怀里，一直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着话，闻予大多数都听不太清，只有一句“活下去，想着自己要活下去”因为重复了太多遍印在他脑海中。
真烦。
闻予有点嫌弃的想，他当然想活下去，哪用得着这么反复叮嘱？
男人似乎是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又将他抱起来狂奔。
闻予只隐隐感知到，似乎是向下的。
这是要把他埋了？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只看到男人的胸口被他身上的血染红，还有一个好看的下巴。
“别怕。”那个声音说。
闻予又阖上眼睛，那个下巴实在好看，他忽然有点想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急促的跑动的人停住了，他们停在一个很亮的地方，闻予感受到强大的精神力充斥了整个空间，但那精神力对他没有任何恶意，将他包裹在内，他觉得还挺舒服。
紧接着，周围亮起红光，那男人把他的手放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又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放出一点精神力，活下去，想着自己要活下去，小布丁。”
最后那个称呼很轻，却让闻予耸然一惊。
他又费力的睁开眼，可能是惊吓的作用，仅剩的精神力直接涌入那块石头中。
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生命的力量，活下去，或许是被絮絮叨叨的久了，他脑海中的第一想法是，他想活下去。
那力量朝着他身体内反哺而来，很慢很细的能量流动，但对闻予油尽灯枯的身体却像是一颗引燃的火种。
闻予转头，终于朝那男人看过去。
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语言贫乏的闻予再找不出除了“好看”之外的第二个形容词，如果一定要有第二个，大概是“心动”。
但他不知道自己这已经需要打马赛克的心脏现在是否还足够可信。
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闻予注意到他眼眶有些泛红，一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把他抱过来太沉。
他张张嘴，想问一句“你是谁？”却发不出声音。
他现在就像个东拼西凑出来的玻璃人，被一点胶水勉力黏住才没四分五裂。
男人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我是迟璟。”
迟璟？
那个和他并称联邦双子星始终王不见王的男人？
闻予完全愣住，一时脑子里过了太多念头竟无法捋一个最紧要的出来。
下一瞬，异变陡生。
一个高挑的女人，或者说异灵，闯入了洞口，半句废话没有，目标明确，强大的精神力毫不分散，直接朝着那块红色的石头扎进去。
身受重伤的闻予反应有些迟钝，迟璟却不是，几乎就在那人出手的同一时间，他的精神力也探入那块石头中，牢牢卷住闻予风中残烛似的那一小缕精神力。
闻予又是一晕，随着两人的精神力侵入，本就缓慢的生命里输入更慢了下来，几乎停滞。
三人的精神力在那块石头中混作一团，闻予那点似有若无的精神力被迟璟的力量牢牢包裹着，那异灵则强横的强夺着矿石的主导权，想将他们挤出去。
一场无声的混战。
闻予眼前越来越花，幸好刚刚吊起来的那口气还在，才能在这样的漩涡中勉力支撑。
迟璟的精神力无条件向他敞开，但他还是感觉到难受，似乎不是因为迟璟，而是那块石头本身的一种排斥，闻予的精神力比其他两人都虚弱，也就更敏感一些。
他抓住迟璟的袖子，想告诉他危险，却来不及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块石头爆发出强大的斥力，连带着脚下的土地一同震颤起来！八零小说网
迟璟第一时间将闻予护住，那异灵也在同时做出了反应，她的精神力不管不顾的朝两人发起猛烈的进攻。
石头的排斥和异灵的攻击之下，迟璟把闻予的精神力保护的密不透风，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逼近的危险。
闻予视线中扫过一抹反光，几乎下意识的，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将迟璟往后推了推。
电光石火见，异灵的指刃顺势转了个方向，刺穿本就千疮百孔的血肉，心脏被刺穿的疼痛让闻予一瞬间扭曲了表情。
但他面前这人的表情却像是死了的是他自己。
“阿予……”迟璟手忙脚乱的想按住他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不顾身后异灵再次的袭击，只避开要害位置，固执的抓着闻予的手想放到那块大石头上。
但是没用了。
闻予心想，这是干什么，简直浪费他那诈尸似的奋力一推。
迟璟的声音颤抖，一点都听不出原样，但闻予觉得还是挺好听的，要是他不哭就好了。
闻予的意识逐渐模糊，在某个临界点，似乎是某种感应，也或许是精神力纠缠在一起的副作用，他看到一些本不该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画面。
先是两个小孩，矮一些那个抓着高一些那个的手，晃了晃：“哥哥你真好看，我叫闻予，你叫什么名字？”
高一些的看不清脸，他说：“迟璟。”
继而画面几番轮转，闻予没能看清，只知道那画面中的主人都是他们两人。
直到最后，他看到成年的迟璟。
联邦人类寿命漫长，他不知道那时的迟璟是多少岁，只看到他闭上了眼睛。
“阿予……”
迟璟闭着眼睛没有开口，闻予却恍惚感受到呼唤，那大概是极强的意念，与他诉说着无声的思念。
一瞬间，闻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懂，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了，只能用尽全力的攥着迟璟的手。
他想说哥哥、想说活下去、想说你真好看、想说……我喜欢你。
闻予费力的扬了扬嘴角：“哥哥。”
却没能发出声音。
不知道迟璟有没有看到。
……
希望迟璟没看到。
吸收了所有记忆的闻予这样想。
上辈子最后出现的画面，曾经的闻予不懂，现在亲身经历了重生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那该是上辈子的上辈子……
他原以为他们的爱情始于少年人之间的致命吸引，在硝烟中镌刻成不可磨灭的刻骨情深，却没想到原来是有人辗转几度，一次又一次跃入未知的轮回，只是想……带他回家。
“哥哥。”
“嗯？”
迟璟的注意力始终落在闻予身上，好像大多时候他都是这样。
闻予笑了笑抓，住迟璟的手，想说的太多，比前世临死之前还要多得多，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候。从短暂而汹涌的情绪中唤回理智：“回去说，先解决了她。”
吸收精神力其实并不慢，只是大量记忆的涌入让闻予站立不稳，短时间失去了战斗力。迟璟同样吸收了自己的精神力，却似乎没有相同的情况。
难道他没失忆？
不像。
闻予一时没搞清，也没更多时间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就在这短短的一会时间里晏的精神力已经占领了那块石头。
迟璟召出外骨骼，闻予拔出长刀，晏双掌变作指刃，战斗一触即发！
狭窄的地洞不允许他们使用更强的武器，战斗回归到最原始的武力与精神力的博弈。
两人融合后的精神力不是相加那么简单，按理来说远远超过晏，强横的精神力直直朝着石头扑过去，但晏胜在一步先机，借用其中少许力量，将他们牢牢阻挡在外。
精神力陷入僵持，近身肉搏却不是如此。
晏本身的武力值很高，与当初附身宁松月时不是一个等级，但至多也就是与他们二人中的一个持平罢了，此时一打二毫无胜算。
闻予和迟璟配合默契，更别提还有精神力融合在一起，几乎就是对方一个动念，他们便清楚彼此心意。在这样的单方面压制下，不过几番来回，貌美的异灵王已经伤痕累累。
闻予和迟璟也受了伤，但他们互相支援掩护，倒不算太狼狈。
但这样的优势只是表面的，从那石头处传来的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强。与此同时，晏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恢复。
到此时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晏费尽周折，甚至在他们二人巅峰状态下还要将他们引进来，所图的就是这块石头！
她该是比他们更早来到了这里，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又因为两人的精神力的存在无法吸收石头的力量，于是定下最初“活捉闻予”的计划，试图削弱两人。
可惜失败了。
但计划已经开始，闻予和迟璟已经知道混乱区，她停不下来。
于是她决定利用两人恢复记忆的短暂时间优势，打一个时间差，与那石头融合。
这是巨大的冒险，但绝对的力量驱使着她。
那是与星球共生的纯粹力量，如果没有被人发现，原该自然发展和星球相互供养。
闻予想起他和周书钰在血河之下找到的那块还没有鸡蛋大的红石头，和眼前这块异曲同工，只是那块诞生了血河创造了异修族，已经失去了令人心惊的强大力量。
但这块不是。
“它”是个还没发育成熟的初始体，能逆转时间，能施与生命力，也能像血河之下那块一样创造出新的生命体系……
最可怕的是，它的发展方向会受到强烈意念的影响。
晏想掌握这份力量，所以要让他们活着来到这里，收回残留在石头中的精神力。
她想与那块石头融合，将供给整个星球的力量收归己有，然后……成为神。
闻予觉得这真是个离谱的称呼，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契合的词汇能够形容那样一个有思想的能量体。
三人看上去打得热闹，但当务之急是切断晏与石头之间的精神力，双方对此心照不宣。
异修族生于血河，虽然不是同一块石头但大概还是有些互通之处，随着时间的拖延，融合愈深，两人的精神力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杀了她。]
[好。]
两人通过精神力达成共识，压在那块石头外的精神力猛然抽回！
晏已经伤得很重，但通过和那块石头之间的联系仍有源源不绝的生命力灌输到她体内，这才一直勉力招架。
就快了。
她清楚的感受得到，她的精神力就快与那块石头完全融合，届时就能控制那块石头中的力量……
突然，一直压迫在外的精神力被抽走，晏瞬间意识到情况的变化，但她不可能将精神力抽离。
下一刻，庞大的精神力量压制在她身上，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像那些被她压制的异体，抽走大半精神力后脆弱的屏障挡不住强烈的眩晕。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操纵那石头中的力量了！
将石头的力量融入体内是来不及了，晏她心中恨极，一咬牙，飞快朝那块被她牢牢挡在身后的石头的位置后撤。
此行本就是冒险，到了这个关头，她也只能再赌一把，既然没时间吸收，那就把自己融进去！
——“嗤！”
刀锋穿过血肉。
闻予的长刀直直插入晏的心口，像前世画面的倒转，晏的身体倒了下去。
深灰色的精神体在长刀落前一秒从身体中脱离，借着倒下的尸身飞快朝那块石头跃去，同一时间，不声不响移到侧面的迟璟飞快逼近，淬了“毒”的金属指套朝那块灰色的胶状物狠狠刺了下去！
那金属指套的位置异常刁钻，除非那团灰色停住，否则必定命中正中！
灰雾没停，几乎就在指套刺入的瞬间从中间裂成两半，被命中的部分倏然散开，精神力空间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哀嚎，下一刻，仅剩的灰雾没入深红色的石块。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闻予和迟璟的配合天衣无缝，但晏的断尾求生太过果断。
狭窄的洞穴在一阵疾风骤雨般的交手后陷入安静，只有地上被一刀穿心的尸体象征着刚才的混乱。
焦糊味蔓延出来，像是漏油的机器。
距离更近的迟璟上前两步，金属指套试探着触上那块石头，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
“打不坏。”闻予目光沉了沉，他想到景笙告诉他，血河下那块石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能磨下来一点。
“嗯。”迟璟应一声，试图将精神力探入其中，不出意料的被弹了回来：“不行。”
他谨慎的退回来，金属指套收起，在终端上轻点了几下。
闻予心里沉了沉，精神力探不进去，恐怕不是石头在消化晏，就是晏在控制石头，虽说她一半的精神体被毁，但鬼知道她还有没有意识？
迟璟腕上终端轻轻震了两下，他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先退出去。”
同时在心中默道：[混乱区消失了。]
闻予微顿，应道：“嗯。”
消失就好办了，这个时候楚明远应该已经解决了附近的异修族，季晓虹带领的援军也差不多时间……
直接把整个星球炸了！
闻予几乎不用想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且要快，如果晏还有意识，他们现在比的就是时间。
是他们先炸了这个星球，毁了共生的石头，还是晏先彻底吸收那些能量，脱离石头的束缚，成为一个崭新的生命体。
两人心意相通不用多说，从晏倒下到决定撤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在此时异变陡生！
深红色的雾气自那石块中蔓延而出，将整个地下洞穴填充，下一刻，晏的声音响起来，一贯轻缓的声线此时听来带了几分癫狂：“走？你们想走去哪？”
红雾中出现数个人影，每一个都与晏身形相仿，脸上却空荡荡的，那些身影朝两人攻来，像是各自有完整的思想，每一个的角度与攻势都不相同。
糟糕的预计成真，晏的精神体没有迷失，而是成功融进了那块石头。
失去了一半精神体的晏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控制那块石头，却要在此时拼着消耗也要调动那些力量将他们留下，她怕不是疯了。
闻予心中一沉，必须赶在晏吸收足够力量脱离石头的束缚之前毁掉它！
闻予脑海里念头急转，心中道：[炸！]
迟璟不需要他说，本也是这样打算，在红雾蔓延的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排在第一位的快捷按钮。
[撑一会。]迟璟在心里道：[晏会优先保护自己。]
[放心。]
闻予一刀格开“晏”的攻击，无暇再管身后，眼见另一个“晏”就要触到他后脊，坚硬的外骨骼出现在他身后，金属指套狠狠插进偷袭者的身体，下一秒“晏”就化作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药剂还有效果！
出发之前他们两个的武器上都涂抹了能杀死精神体的药剂，没想到对付红雾也有作用，闻予心中微定。
迟璟后退两步，将后背交给闻予：[大脑，或者心脏。]
闻予了然，长刀朝着最近的“晏”大脑刺入，下一刻那片红雾灰飞烟灭。
“呵。”精神空间中响起异灵的嗤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多久。”
晏抛弃躯壳将精神力和石头融合在一起，损失的这一点不过九牛一毛，耗也能把两人耗死，更何况这也是暂时的，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能利用更多的力量……
红雾内出现的“晏”源源不竭，像是为了嘲讽他们，每当一个“晏”消失，就会瞬间产生两个崭新的“晏”攻击过来，没过两分钟，那些东西就遍布整个地下空间。
闻予和迟璟逐渐感到疲惫，数十上百个强大的敌人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不断袭击，最要命的是他们有着统一的思想，配合默契，根本不会因为“人多”而产生混乱。
更何况，他们还杀不死。
“晏”越来越多，洞穴中堆不下了，两侧的土壤中伸出一只只纤细而扭曲的手。
幸好脚下没有，闻予苦中作乐的想，感谢石头，感谢这搬不走挪不动砸不碎的整块“地面”。
然而，在无数“晏”的围攻下，两人的防御还是开始出现漏洞。
最开始是迟璟的小臂，紧接着是闻予的大腿……鲜血顺着伤口滑落下来，他们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却都没有回头。
这是并肩作战。
闻予握紧手中长刀。
不能回头，不能分心，他们是彼此的后背。
他在保护迟璟，迟璟又何尝不是在竭力保护着他？
不能倒下，他得活下去，和迟璟一起。
他们已经错过了两辈子……一想到这个，闻予心中就像是燃了一团火，他不敢想象失去迟璟会是什么样，更不能想他的哥哥曾经两次独自承受他的死亡。
长刀狠狠穿过一个“晏”的胸口，他抬起沾了血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干他娘的！
伤口一点点增多，血腥味早盖过先前的焦糊味，闻予不知过了多久，但他猜应该不会很久，不过是他度秒如年拉长了世间。
终于，一声轰然巨响和猛烈的震荡打破了困局。
土石簌簌而落，晏发出一声惊叫，显然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再和你同归于尽。”迟璟脸上占了血迹，声音还是一贯的冷静：“现在放我们出去还来得及。”
石头和星球共生，一旦整个星球被炸掉，石头的力量也将不复存在，而晏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如果不趁着最后的时间专注吸收力量，恐怕只会随着整个星球一起覆灭。
“我可以先解决你们。”晏的声音已经再听不出原貌，彻底癫狂起来。
“那你解决了吗？”闻予似乎没有一点身处险境的自觉，毫不顾忌的嘲讽：“还是说你费尽周折，就是为了跟我们埋在一起？”
晏没再说话，那些攻击的“晏”却更疯狂了些。
闻予怀疑迟璟之前那一下直接把晏的理智切没了。
闻予和迟璟在红雾中艰难支撑，炸响声又接连响起来，晏先一步撑不住了。
不管理智还在不在，本质上她还是那个极端利己的晏，为了拉仇人垫背而放弃生机的事，迟璟做得出来，晏不行。
所有的“晏”瞬间消失，红雾收束，剧烈的精神能量在那块石头内波动。
迟璟和闻予毫不迟疑，精神力融合在一起，再次朝那块石头发起冲击！
晏嘶声道：“你们不要命了吗？”
爆炸持续的话，最多五分钟这就要塌了，如果再不幸点有哪道攻击落下来，挣扎都不需要直接就是灰都不剩。
两人没理她，依旧专注的施加着精神压力。
不断攻击的是季晓虹，他们身上有定位，这里会是最后承受攻击的地方。
他们要赌一把，赌晏更怕死。
炸响声没有间歇，在精神力的博弈陷入僵持的某个瞬间，一个深红色的精神力团以肉眼难辨的朝两人冲了过来！
“去死吧！”
深红色的精神力团直直朝着迟璟面部冲去，金属外骨骼略作阻挡，占了药剂的指套像是腐蚀的毒素，那团精神力变薄一层，却仍不依不饶！
“砰！”
长刀从远处掷来刺穿某个容器，透明的液体精准的洒落在那团深红之上，凄厉到难以分辨的声音响起，那团深红终是烟消云散，此时她距离迟璟前额不过几厘米。
洞穴归于寂静，闻予愣愣的盯着迟璟好一会，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迟璟捡起掉落的长刀，走到他身边，弯下腰，稳稳将长刀插回闻予腰间战术袋里，他在青年沾满血污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声音很轻，却十分郑重：“结束了。”
闻予一把抱住迟璟的脖子，从不示弱的青年那双持刀的手还在微微的抖。
他的声音也一起颤着：“吓死我了。”
就差一点，如果他歪一点……
“没事了，我们都好好的。”迟璟安抚的拍着他的脊背：“阿予救了我。”
温热的体温让闻予的情绪平复下来。
结束了。
他在脑子里缓缓默念了一遍。
晏死了，让他们分离两世的元凶死了，死于贪婪的欲望。
异修族失去支柱，星球炸了一半，战争即将终局，重生的谜团彻底撕开，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都还活着。
……
“我走不动了。”闻予将额头抵在迟璟肩上，终于迟了许多拍的涌起一丝喜悦来：“让他们来把伤员捡走吧。”
迟璟摸了摸他们的头发：“好。”
迟璟第一时间传出消息，此时爆炸已经停下，石头暗淡下来，闪着不足最初一半的光。
屏障力量减弱，守候在外的人终于冲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中，两人被接回了星舰。
主舰与大部队汇合，等在外面的季晓虹看到遍体鳞伤但好歹还都有气的两个人松了口气。
季晓虹指了指那颗被炸到一半的星球：“这怎么处理？”
伤员们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闻予转向季晓虹：“接着炸吧。”
未知的力量是难以抵御的诱惑，象征着强悍的力量、永恒的生命、也象征着灾祸。
他们亲手揭开这个秘密，也亲手将它埋藏在这里。
“好。”季晓虹无所谓的点头，朝随队的医护人员摆摆手：“抬走抬走。”
“等等，”半死不活躺在医疗运输床上的闻予发出抗议：“现在就炸。”
季晓虹奇怪的看他一眼，但也没多问，按着通讯耳麦下达了炸星球的命令，这才看向闻予：“这回行了吧？”
“等我再说一句话。”刚还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伤员撑起半个身子，越过两个医疗床间不宽的缝隙抓住另一个伤员：“哥哥，给你炸一个烟花，和我结婚吗？”
宇宙中的爆炸没有声响，只有爆炸中的火光接连不断。
象征永恒的大门关闭，相爱的人抓住了彼此的手。
星河万顷，映入眼中。
迟璟笑了起来：“好。”
他不需要虚妄的永恒，他只想亲吻他的少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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