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番外一

　　北城。

　　刚下过一场暴雨,天色如灰毯盖天般阴沉。唯有远处天边两长道亮光，像是天空睁开了沉睡的眼。

　　布岱公司。

　　众人似乎没有受到天气影响，依旧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当苟玳出现在公司时。

　　苟玳早已退居幕后,回校读书，难得来公司一趟,几个高管自然没放过他，恰好也临近下班，几人便推搡着将苟玳拉去喝酒。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不胜酒力，放浪形骸地说着胡话,唯有以一敌众的苟玳仍旧清醒,帮众人加了醒酒的海参小米粥和鲜榨西红柿汁。

　　饭局结束，苟玳一个个帮忙叫代驾，联系家属或室友，将人送了回去。

　　唯有身边这位一人独居的王飞牛,苟玳轻叹一声，决定亲自把人送回公寓。

　　给粘人的梁君澈发了信息报备，苟玳将喝得烂醉的王飞牛扛上车。

　　四十分钟后，苟玳终于从无时无刻不拥堵的北城街道突围,将人送进房间。

　　王飞牛至今仍租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座单身公寓内，苟玳想找点蜂蜜为王飞牛醒酒，结果一打开冰箱，瞬间被难以形容的味道熏得关掉冰箱门。

　　苟玳无奈，一回头,王飞牛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苟玳伸出手,在王飞牛眼前晃了几下：“飞牛？”

　　王飞牛连续打了好几个嗝,整张脸红得像在春联纸上滚过几圈。

　　“老大，你可以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苟玳挑眉，不知王飞牛几分醉意：“你说。”

　　“如果你朋友跟你表白了，你会怎样？”

　　苟玳嘴角上扬，看来小飞牛同学也遭遇情场难题了。

　　苟玳从架子上拿了两瓶柠檬苏打，塞了一杯给王飞牛：“如果对对方有好感，就尝试一下进一步，毕竟知根知底。如果没有，就义正言辞拒绝，不要暧昧。”

　　王飞牛抱着易拉罐，盯着设计简约的瓶身，反复观摩了许久。久到苟玳也拿起罐子，看看上方是否有隐藏玄机。

　　“那如果是不对等的好感呢？”王飞牛忽然道。

　　“不对等？”

　　“比如……你当对方是好兄弟，对方却要和你发展爱情？”

　　苟玳了然，王飞牛是被男人表白了。

　　苟玳：“感情这件事，两情相悦是几率，大多时候并不对等。爱的人无需被置喙，不爱的人也无需觉得亏欠。平常心就好。”

　　王飞牛灌了两口苏打水：“所以我拒绝他没有错？”

　　苟玳诧异，他还以为是不明男士表白后，直男王飞牛心慌意乱，没想到是王飞牛已经拒绝后，却还要找他求证。

　　有些微妙。苟玳想。

　　莫非是办公室恋情？李小白？沈怜花？还是其他下属？

　　苟玳对知晓他人秘密并无兴趣，只道：“感情本就是两情相悦，一方求而不得那不叫感情，别被文学作品困扰了。客观拒绝后穷追不舍的，并不叫深情，叫不识抬举。”

　　王飞牛显然醉意未散，捧着苏打水，双目失神：“客观拒绝？难道还有不客观拒绝？”

　　苟玳：“如果你是欲拒还迎，或者享受追求的快乐，打算考验对方真心，那便不是客观拒绝，只能说是……矫情？哦不，情趣。”

　　当然，也存在客观拒绝后，对方不识抬举穷追不舍，最后却能修成正果的——比如他和梁君澈。

　　想到这，苟玳看了眼手机，果然，小梁总的消息已经刷屏了，一堆“狗狗委屈”的表情。

　　苟玳帮王飞牛点了份醒酒外卖，向王飞牛道别。

　　等到身公寓重回寂静，王飞牛长叹一声，看着窗外寂寥的月亮。

　　同一时刻，EDGL战队，温胜寒也看着同一轮明月。

　　“温胜寒，明天就淘汰赛了，你还不去休息？”队长捧着个泡了黑枸杞的保温杯路过。

　　温胜寒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一会就上楼。”

　　“怎么了，思春呢？”队长无心地调侃道。

　　没想到温胜寒却忽然道：“队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队长，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向来自诩知心哥哥的队长：“喜欢就去追。”

　　脱口而出后，队长颅脑内的警报器响了起来，十分警惕地看着温胜寒：“等下，你喜欢谁？我没看到最近你身边有女性啊。”

　　温胜寒沉默。

　　队长：“男的？”

　　温胜寒依旧沉默。

　　以队长的经验，这个问题没有气急败坏的否定，十有**就是猜对了。

　　“不会是小酒？老J？或者阿田吧？”队长将队员名字报了一遍。

　　温胜寒：“不是。”

　　队长松了口气：“不是队内恋爱就好。”

　　队长又苦思冥想，将教练、工作人员、其他战队以及合作商里长相尚可的人全部报了一遍，都被否认了。

　　“你别猜了，你猜不到。”温胜寒道。

　　队长倒吸一口凉气，做护胸状：“你不会喜欢我吧？”

　　温胜寒：“我有病吗？”

　　队长松了口气，几秒后又惶恐：“莫非，你每天喂我们基地的流浪大黄狗喂出感情，开展人畜恋了？”

　　温胜寒：……

　　队长也不再逗他们王牌，语重心长道：“我们队不禁恋爱，你这二十多岁，血气方刚，荷尔蒙冲动，我都能理解，不影响比赛就行。”

　　温胜寒扭捏了一会：“队长你……如果追人被拒，会怎样？”

　　队长一下听出内核：“你被拒了？不会吧？你这性格虽然挺讨人厌，但这张脸还是有魅力的。”

　　温胜寒沉默。

　　队长虽习惯性想开嘲讽，但想起这位毕竟是自己的队员，赛场承受力不错，情场承受力未知，真把人整抑郁了，最后苦的还是他。

　　队长：“我们电竞人呢，向来都是越挫越勇，一次拒绝就再接再厉，两次不行就三次，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队长说着，又觉得似乎不可行，若温胜寒看上的男人是个铁直男，追一百次也不会弯的类型，他难道要任由温胜寒穷追不舍，耽误比赛？

　　队长急忙找补：“不过嘛。追人也讲究上限，古人说得好，事不过三。男人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尊严呢。”

　　温胜寒低着头，若有所思。

　　队长给对方倒了杯枸杞水，决定切个话题：“你昨天去看蛀牙怎么样了？”

　　温胜寒：“已经烂到牙根了，医生建议拔牙重新种。要做麻醉，怕影响比赛，等这赛季结束再说。”

　　队长对温胜寒的觉悟很满意：“早点睡。”说罢，哼着不着边的小调上楼。

　　温胜寒没动，依旧靠着别墅的落地窗，打开手机。

　　和王飞牛的聊天界面，依然停留在前天。

　　【温胜寒：飞牛，我喜欢你】

　　【王飞牛：哈哈，哥也喜欢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幸福好运都给你~】

　　【温胜寒：……】

　　【温胜寒：我是认真的】

　　【温胜寒：是罗密欧对朱丽叶的喜欢、斯嘉丽对白瑞德的喜欢，是特里斯坦对伊索尔德的喜欢】

　　【王飞牛：臭小子，你不知道哥对外国名字过敏吗？】

　　【王飞牛：你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温胜寒：视频通话】

　　对话结束在时长三分钟的视频通话。通话里，温胜寒没有给王飞牛任何误解、迂回、逃避的机会，单刀直入。

　　不出意外，王飞牛吓得直接挂断了视频。

　　他预料到王飞牛会拒绝，毕竟对方是直男，就像一年前，如果有人和他说他会喜欢一个男人，他同样会嗤之以鼻。

　　正想着，屏幕忽然跳出了新信息，是王飞牛发来的。

　　信息很长，温胜寒一目十行的看了一会，瞬间被气笑。

　　王飞牛发来的长篇大论，概述起来无非就是“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祝你找到幸福”。

　　温胜寒看着明显不属于王飞牛的造词遣句，复制了一段到搜索引擎，果然，出现了一篇《如何大方得体的拒绝对方的表白》。

　　温胜寒气得舌头在后槽牙磨了几圈，终于冷静下来。

　　温胜寒自己也想不通，为何会喜欢上王飞牛。

　　他记得以前还未打职业时，曾经在玩家论坛看过一帖子，名为《职业电竞选手最佳伴侣赏析》。

　　帖子里列举了选手喜欢的伴侣特性。

　　特性第一是高颜值、好身材——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王飞牛的长相身材，就算带上几层滤镜，也和出众沾不上边，是落在人群里能迅速消失不见的类型。

　　特性第二是温柔、知情达趣——职业选手因为要训练、比赛，作息和普通人并不一致，来个一点小事就要闹别扭的女友，肯定吃不消。

　　王飞牛倒是很能理解电竞选手的不易，毕竟他一直认为电竞选手和自己一样，也是社畜，都是社畜，能不同病相怜吗？

　　不过温柔之类的词，就是把王飞牛用最强劲的榨油机碾压，也碾不出一分一毫。

　　按理说，这个奔三的男人比自己大得多，却没有所谓的熟男魅力。每天都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二愣子，经常打嘴炮，牛皮吹起来，是能遮天蔽日的程度。

　　特性第三是懂游戏、最好技术不错——爱人间肯定要有共同语言，职业选手的生命自然是游戏，若对方不懂，鸡同鸭讲，感情难以维持。

　　王飞牛的技术，和好是沾不上边了，水平菜而不自知。不过其对游戏也从不上心，只是打发消遣而已。

　　言而总之，无论从哪看，王飞牛都没有令他心动的特质。

　　可他还是陷进去了。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心动呢？

　　或许是初次在网络相遇。

　　“我钱包被偷、没有钱、肚子饿、给点钱”这种现实里骗子都不敢用了的理由，竟然能在网上行骗成功。王飞牛答应线下约见，而自己也抽风赴约。

　　温胜寒清晰记得，初见时那人穿得不修边幅，自称做销售，口才的确是天花乱坠，眼力劲却不行，没看出自己一身六位数的行头，怎么可能是个穷大学生。

　　那人给自己塞了几百块，还带他去买文具零食时，温胜寒的心情无比复杂。

　　但凡对方是个女性，他都怀疑是富婆别有心思。

　　结果王直男只是非常爹味的在分别时，劝导了他一番“要好好读书，要对生活充满热爱。”

　　温胜寒将对方定义为奇葩二愣子，可不知怎的，那天以后，他竟然主动找对方聊天，打游戏。

　　温胜寒不理解自己的心态，他将其定义为好奇——好奇为何有人奔三的年纪，还能活得如此没心没肺、无拘无束，似乎这世间所有愁绪，不过是庸人自扰。

　　温胜寒渐渐发现，他和王飞牛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他总会在发生任何心情变化的时刻，第一时间想和王飞牛分享，开心的，不开心的。甚至有时一天无波无澜，乏善可陈，他也要拍个日落照片发给对方，跟对方说“被夕阳笼罩的北城真美”。

　　王飞牛作为标准社畜，本就没有温胜寒清闲，赶项目或追绩效时，压根没办法搭理温胜寒。

　　温胜寒有些郁卒，生气布岱老板为富不仁，气布岱公司压榨劳动力。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行为，就像好多同行的女友，在高强度训练期不依不饶。

　　温胜寒尝试加入王飞牛的生活和工作。

　　可除了有一次，他用一只蟑螂，帮王飞牛做了一场网站宣传直播外，在其他方面，他束手无策。两人的工作交集度低到忽略不计。

　　两人的联系渐渐变少。

　　然而当温胜寒在季后赛被对手使阴招，输了比赛后，他躲在无人的走廊，按下了许久未拨打的电话号码。

　　王飞牛正在应酬，背景音能够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

　　王飞牛却听出了嘶哑嗓音里的落寞。

　　“你在哪？我去找你。”王飞牛说。

　　那一夜，温胜寒心情很糟，拖着王飞牛，在北城的一片胡同巷子里乱逛。

　　那一天夜里下着很细的毛毛雨，属于打雨伞略矫情，不打雨伞久了还是会湿头的雨。

　　一直逛到一处独门独院的大屋。

　　温胜寒：“你信吗？我以前就住这里。”

　　王飞牛并不太相信，毕竟这里寸土寸金，这样一大屋，九位数起步。

　　“呦，原来小温同学还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那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其实我是来自火星，打算和地球发展友好交流的先锋兵。”

　　温胜寒没有和他贫嘴，看着老屋：“以前房上种了很多青藤，院子里搭了很多葡萄架，我小时候很喜欢摘葡萄逗蚂蚁。”

　　王飞牛看着温胜寒的神情：“你真住这里啊。”

　　温胜寒低头，看着昏暗路灯下细长的影子：“以前是，后来我父亲迷上了赌博，倾家荡产，这房子也没了。我们搬到了一亲戚家废弃的小屋。”

　　温胜寒：“其实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一家挤在一起，其乐融融，也挺有人情味的。”

　　王飞牛连忙附和：“对对对，家大家小不重要，不如心中有家。”

　　温胜寒：“是啊，可惜我父亲不懂这道理，还想着最后一搏，不，最后一赌，把一切搏回来，最后连命都没了。”

　　温胜寒：“他走之后，债主天天来我们家门口泼红漆，我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她把我保护得很好，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那天中午，她做了非常丰盛的午餐，我们家很久没吃两道以上的菜了。她做了她拿手的啤酒鸭、糖醋鱼、蒜香排骨、鲜虾粉丝还有苦瓜酿。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海滨纪录片，我还没有看过海，我问母亲，我可以去看看海吗？她说，海有什么好看？我说，日出时候涨潮，就好像海水把希望推了起来。”

　　“母亲沉默了很久，苦涩地说，希望，或许吧。她从厨房倒了两杯可乐，一杯给我，我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前，她是不让我喝碳酸饮料的。我正要喝，母亲忽然发疯一般，抢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喝下了自己那一杯。”

　　“她抱着我失声痛哭，然后躲进了卧室，任我如何敲门都不回应。”

　　“一直到那天傍晚，催债的又来，踢开了卧室的门，我的母亲已经倒在了床上。再后来，救护车把人带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那天晚上，也下着这样的雨，很小，都挡不住泪水。我就在这片区反反复复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犬吠。比我的心，还要安静。”

　　“我真的很讨厌，下雨天。”

　　温胜寒话音落下，忽然被人从身前搂住。

　　王飞牛显然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拍着背的力度像猫挠一般。

　　然而温胜寒却倍感心安。

　　那一夜，王飞牛给他讲了一大摞的笑话，温胜寒怀疑那是王飞牛的全部库存。毕竟王飞牛擅长的领域是吹牛而非笑话。

　　那一夜，王飞牛陪他走过了那片街区所有还开着的店。

　　王飞牛给他买了工艺品店的一盏竹藤编灯，糕点店的甜糕，一大包所谓的怀旧玩具，甚至还有一件老式衣服店的小马褂。

　　最后，王飞牛恳求已经停止营业还未关门的奶茶店，给他做了一杯热奶茶。

　　那晚上，空气很潮湿，青石板很滑，那人递过塑料杯子，笑着对他说：“这次会有人，陪你到天亮的。”

　　后来。

　　王飞牛觉得，对方告诉了自己心底的秘密，自己也不能藏私。

　　王飞牛也跟温胜寒说了自己的小时候。

　　温胜寒一直以为，能长出像王飞牛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家庭环境一定很温馨。然而王飞牛说了后他才知道，王飞牛并不是糖罐子里泡大的，他的童年，也谈不上无忧无虑。母亲早逝，父亲续弦，之后父亲做生意被骗，家道中落，他上大学的学费，还是找亲戚借的。

　　或许是因为交换了心底的秘密，两人间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温胜寒意识到自己对王飞牛的不同寻常，是在上赛季世界赛半决赛被淘汰时。

　　那场比赛输得很窝囊，明明实力比对手略高一筹，却因一个堪称可笑的失误输掉了比赛。

　　国内骂声一片，他心情遭透了，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溜表达心境的歌曲。

　　王飞牛给他发了信息：【心情不好？】

　　温胜寒回了个【嗯】。

　　王飞牛估计也看到自己输了比赛的新闻。

　　【王飞牛：明天有空吗？】

　　本打算闭门修炼的温胜寒鬼使神差的回了个【有】。

　　第二天，王飞牛开了两个小时车，来到另一个城市的海滨。

　　这片海岸开发得十分完整，几乎所有游乐设施都齐备了。

　　王飞牛带着温胜寒，从摩托艇玩到空中跳伞，从沙滩排球到海上滑梯。他们甚至还抓了一桶蟹，让周围孩童羡慕不已。

　　结束玩闹后，两人躺在租住的海边帐篷里。

　　温胜寒：“我感觉背后有些痒。”

　　王飞牛帮忙看了看：“好像晒伤了，你不是涂防晒了吗？年轻人就是娇弱。”

　　温胜寒咬牙切齿：“您老皮厚，我自愧不如。”

　　王飞牛没和小年轻计较，在包里搜罗许久：“还好我有带晒后修复，来，转过去。”

　　温胜寒嘴上嘲着“果然老年人经验丰富”，身子却诚实地转了过来，将背部对着王飞牛。

　　不算温柔的手劲在背部磨搓，温胜寒感觉划过皮肤的不是手掌，而是炙铁。

　　“涂好了老弟，还想我给你做个背部SPA啊？”王飞牛没心没肺道。

　　温胜寒不敢回头。

　　毫无察觉的王飞牛：“早点睡，明天早起看日出和涨潮！”

　　温胜寒心底一热。

　　他当初无意说的话，那人却放在心上。

　　当然第二天，他们还是错过了，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或许是前一天太累，他们没有听到五点的闹铃。

　　或许是王飞牛睡神附体，即便住着睡袋帐篷也能一觉到天明。

　　亦或者，是温胜寒做了一夜的春/梦，梦里他对王飞牛做了许多不可描述，他没有厌恶，甚至充满欢喜。

　　“天啊竟然睡过头了！”醒来的王飞牛懊恼不已，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下次再带你看日出和涨潮！”

　　温胜寒点头。

　　日出和涨潮都不重要了，他已经等来了，属于他的那一片，宁静的海。

　　此刻。

　　温胜寒看着手中“大方得体”的拒绝信，又看了眼窗外寒碜的月亮。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毕竟是温胜寒，被称为电竞赛场上最有谋略的指挥家。

　　他本就做好第一次表白被拒的准备，不过正如队长所说，锲而不舍、磨杵成针。

　　温胜寒是懂得在电竞上使用缓兵之计且深谙循序渐进的人。

　　他主动将关系又退回了朋友和知己，不给王飞牛太大压力。

　　也不知该说王飞牛心大，还是直男真就认为爱情和兄弟情可以无缝转化。

　　接下去一个月，两人“和好如初”，甚至王飞牛出于亏欠心理，对温胜寒比平日好得多。

　　信息回得比以前快，晚上电话也从不会不接挂断，就算加班也会聊个十分钟再结束。周末约一起游戏十分主动，好到令温胜寒差点以为，对方之前的拒绝只是欲拒还迎。

　　温胜寒做好了第二次表白的准备。

　　周末的午后很晴朗。

　　王飞牛按照温胜寒发来的地址，在拥堵的街道上穿行。

　　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达到目的地。

　　“飞牛。”

　　刚从车库出来，王飞牛就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温胜寒。

　　“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王飞牛盯着眼前人。

　　温胜寒平日的服饰，以全套运动套装为主，偶尔也会穿些时髦的混搭，在潮男和运动男之间反复横跳。

　　今天的温胜寒格外与众不同，穿着一件宽松白衬衫，黑色紧身裤包裹着修长双腿，校园清纯风中又有几分隐藏的诱惑。

　　“你这风格，和我们老板特像。”王飞牛评价道。

　　此处的老板，特指已退出江湖，江湖仍有传说的苟玳。

　　温胜寒的脸黑了两秒，但很快不和王飞牛计较。

　　“走吧。”

　　王飞牛跟在后头，有些奇怪温胜寒带他来的地方。温胜寒说一起看电影，可这地方并不像有电影院。

　　最后，他们左拐右拐，在大商圈很偏的位置，走进了一家私人电影院。

　　前台小姐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

　　王飞牛虽说确实二百五，但也算交际场上一支草，各种声色犬马见得多，来这类私人电影院的，除了确实朋友聚会外，多的是借看电影之名，行苟且之事。

　　温胜寒毕竟曾和他表白过，虽已回头是岸，但孤男寡男来这种地方，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温胜寒全然不在意服务人员的表情，轻车熟路地点着果盘酒水。他们战队聚会偶尔找个清静地，就会来私人电影院，至于其他人另作他用，与他们何关？

　　包厢内。

　　温胜寒点开了一部霓虹电影。

　　是正经的霓虹清纯校园电影，而非著名的霓虹动作片。

　　电影中，帅气的男主将自己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摘下来，送给了心爱的女生。

　　第二颗纽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想把真心交给心上人。

　　可惜女孩不知道男孩的心意，远渡重洋。多年后，两人再相见，几番造化弄人，终于修成正果。

　　女孩取出那枚珍藏的纽扣，说出了自己那几年的暗自欢喜。

　　男孩则告诉她，那时候自己是在表白。

　　电影在两人执手相望，回忆青春点滴中结束。

　　电影外，王飞牛全程爆米花、开心果、凤爪果盘不离手，饮料除了冰红茶外滴酒不沾。

　　他担心温胜寒别有心思。

　　好在直到电影结束，温胜寒都只是坐在大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屏幕。

　　感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王飞牛倍感惭愧，急忙拉扯其他话题：“这电影还挺清纯的。”

　　温胜寒：“嗯。”

　　王飞牛：“就是这男主怂了些，但凡当初勇敢点直接说，哪里产生这么多破事。”

　　温胜寒侧过身，盯着他：“他不是不勇敢，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因为拒绝后，可能连退到朋友的路都堵死了。”

　　王飞牛本想哈哈笑，说怎么可能，你看我们两不是好好的？话到嘴边又有些不妥，吞了下去。

　　投影屏上，电影的片尾曲播放完毕，房间陷入沉寂。www.ensotemple.com

　　王飞牛见温胜寒保持缄默，努力想打破话题，刚拿了片西瓜要递过去，就见温胜寒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

　　“你要干嘛？”王飞牛吓得蹦跶起来，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虽然温胜寒比他小了五六岁，可王飞牛不得不承认，这小孩的气场实打实的强。

　　温胜寒没搭理，解完领口解胸膛，而后停止了继续向下的手，将衬衫第二颗扣子拔下。

　　衬衫的质量不错，温胜寒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站起身，走到呆愣的王飞牛跟前，略带强硬地牵起对方手，将纽扣塞进对方掌心。

　　“走吧。”温胜寒道，自顾去开门。

　　王飞牛脑袋空空，良久才跟着出门。

　　私人影院的服务员看着衣衫不整的温胜寒，以及走路四肢不协调的王飞牛，暗自感叹：“真是激烈啊。”

　　温胜寒第二次表白后，王飞牛果然又如鸵鸟一般，将自己蜷缩起来。

　　温胜寒不急不躁。

　　战术大师的第一守则，不能将人逼得太紧，不然容易鱼死网破。

　　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给王飞牛发着信息。

　　一开始，王飞牛还会纠结，经常拖个一天半天才回复信息，回复的内容也是棉里塞针，不对，质朴里塞拒绝，暗戳戳地表示两人不合适。

　　温胜寒视若无睹，依旧温水煮青蛙。

　　王飞牛不愧“心大如牛”的外号，没过一段时间，又将二次表白之事抛之脑后，再次和温胜寒回到正常聊天相处。

　　温胜寒借着“赢了比赛”“战队出了周边”“去国外比赛给你带纪念品”等理由，陆陆续续地给王飞牛寄了不少礼物。

　　连布岱公司的其他人都察觉：“呦，飞牛，这不能都是自己买的吧？说吧，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王飞牛心下微微有恙，却很快因“我也有礼尚往来回送礼物”，“年轻人喜欢和别人分享快乐”等理由，再次心安理得。

　　一个月后的深夜，王飞牛赶完项目，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下楼，却见温胜寒穿着件单薄的风衣等在楼下。

　　王飞牛：“你怎么来了？”

　　温胜寒的表情沉了片刻：“周末时候约好，今天一起吃小龙虾的。”

　　王飞牛猛地拍了脑袋：“靠，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一忙起来丢三落四，不比你们小年轻。走，哥带你去。”

　　奥伟园区不远有家烧烤店，是小梁总倾情推荐过的。

　　“今天是我的错，我给你剥虾，不能脏了我们电竞选手的手！”王飞牛负荆请罪。

　　温胜寒：“算了吧，小龙虾要自己剥才有味道。”

　　两人点了三盘小龙虾，十三香、香辣和蒜香，又点了一打啤酒。

　　等到桌面只剩虾壳，温胜寒这才开口。“我们战队今年又获得世界赛名额了。”

　　王飞牛：“恭喜恭喜！”

　　温胜寒：“今年我们状态很好，剑指冠军。”

　　王飞牛打了个饱嗝：“加油！一定行！”

　　温胜寒：“我想让你一起见证。”

　　王飞牛又点了两杯凉茶：“最近布岱在筹备新项目，有点忙，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收看直播的！”

　　温胜寒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可以到现场吗？”

　　王飞牛：“到现场怕你紧张，哈哈哈。”

　　温胜寒没理会没心没肺的笑容，继续道：“我们战队有个传统，如果夺冠那天，喜欢的人坐在台下，拿着奖杯向他表白，就一定能求爱成功。”

　　王飞牛笑道“你们战队奇怪传统真多”，话未说完，终于发现怪异，瞬间表情僵硬。

　　温胜寒没给对方逃避的机会，半倾着身子：“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王飞牛：“不是……胜寒……我以为我和你说的很清楚……”

　　温胜寒盯着他，或许是酒喝多了，眼睛有些泛红：“飞牛，如果喜欢一个人，真的没办法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左右，看他娶妻生子，祝他娇妻美眷。”

　　王飞牛：“胜寒……你这个年纪容易冲动……哥大学时候也是……”

　　温胜寒直接打断：“王飞牛，你那一套套文绉绉的道理我都懂，下次搜索拒绝表白的心得时，可以买点收费文档，免费文档太多语病错字了。”

　　王飞牛：……

　　温胜寒：“我也不想惹人嫌弃，老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况且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如果你还是拒绝我，我就不缠着你了。”

　　烧烤店旁，歪脖子的秃树斜着头，被路灯拉出几条寂寞的影子。

　　“我一定会拿冠军的。”温胜寒看着地上的影子。

　　一个月后。北城展馆。

　　时隔七年，EDGL战队重新为华国捧起了大赛奖杯。

　　决赛打得极为胶着，EDGL在前中期几乎都处在下风。好在关键时刻，温胜寒以一套几乎天秀的操作，达成了极限一换四的成就，让战队成功追回了前期落下的发育，并最终完成逆风翻盘。

　　因为是主场作战，EDGL获胜的那一刻，全场山呼海啸，几乎要将整座场馆掀翻。

　　五人登上了颁奖台。

　　舞台很亮，观众席很黑，看不清观众的脸。

　　温胜寒站在台上，主持人和队友的声音早已变成含糊不清的背景音。

　　他努力看着那个位置。

　　他给王飞牛专门留的，离赛场最近的位置。

　　临上场前，他看过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他想，或许对方工作太忙了，或许北城交通太堵了，或许等到赛程过半，那个迷糊的家伙才会赶来。

　　追光灯为了活跃气氛，在观众席打了几圈，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仍旧空落的座位。

　　在一片人海中，最为寂静的椅子。

　　就像此刻舞台的喧嚣中，自己空荡的心。

　　“温大神，可以和粉丝还有观众说些什么吗？”主持人问道。

　　这是主持人第三次CUE温胜寒，只是温胜寒明显不在状态，问题都被队长巧妙地接了过去。

　　温胜寒这回听清了，平静道：“谢谢各位前来支持，我们夺冠了。”

　　作为本场最大功臣，也是人气最旺的选手，主持人自然希望对方能说些劲爆的内容，而不是场面话。

　　主持人：“温大神就没想在这时刻，对特别的人说些特别的话？”

　　温胜寒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探进了裤子口袋。

　　口袋里有一纸页。

　　他准备了一首诗，情诗。

　　很隐晦。

　　他知道王飞牛脸皮薄，当众喊名字示爱，对方肯定接受不了。

　　可他也想像歌词唱的那般，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尽兴。

　　只可惜，是他一厢情愿，对方终究不愿配合这场独角戏。

　　结束颁奖，是记者群访。

　　换衣服的空隙，温胜寒从教练那拿回手机。

　　王飞牛的信息，夹在在无数条祝福信息中。

　　【王飞牛：抱歉啊，晚上还要工作，提前祝你赛出佳绩！】

　　温胜寒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极了。

　　记者群访中，长相技术出众，本场又有高光表现的温胜寒，自然成了记者狂轰乱炸的对象。

　　记者：“今天这场胜利十分来之不易，温大神在比赛中是否有过动摇的念头？”

　　温胜寒依旧是很疲倦的模样：“赛场上，上中下路，打野辅助都做好本分工作，按照赛前教练部署，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感情也能有规划就好了，知道什么时候推塔，什么时候打大龙，而不是浑浑噩噩，看不清去路，也迷失了来路。

　　记者：“这场比赛前，你在微博发文【一场豪赌，愿我是胜者】，此刻你是大赢家了吗？”

　　温胜寒坚持到这一刻的平静好像忽然破防。

　　赛前带着赌神自信发的微博，在这一刻就像最锐利的尖刀，在他心上划了长长的划痕。

　　童年时因为赌博家破人亡的经历，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和人做任何赌约，哪怕是战队做的粉丝活动。

　　这是他人生唯一一次豪赌，赌上了自己的心。

　　结果呢？

　　“一败涂地。”他说，对记者，更对自己。

　　温胜寒没有去第二天的庆功宴，他和教练请假，表示要去拔牙。

　　教练也知道温胜寒蛀牙严重，为了不打麻醉影响比赛，一直没有处理。

　　“再晚两天去？庆功会你可是主角！”教练道。

　　温胜寒：“不，早该处理，拖太久了。”

　　教练最终还是给他批了假。

　　温胜寒去了北城最好的私人牙科诊所。

　　中年医生经验丰富，局部麻醉做得极好，整个拔牙过程中，牙龈到牙周膜都没有一点疼痛。

　　温胜寒选择的是即刻种植，拔牙之后立马种牙。

　　温胜寒感觉不到疼，但能感觉到钻子在嘴里开凿的感觉，血腥味，骨头屑落满一嘴。

　　手术结束，医生道：“三个月后骨整合没问题，就可以取模做牙冠了。”

　　温胜寒记下医嘱，舔了舔后槽牙的空洞处。

　　蛀牙拔掉，就不会再痛了。

　　一个月后

　　布岱公司。

　　王飞牛拿着梁君澈寄来的零食给员工发放。

　　虽然傻子都能看出小梁总想秀“我和苟玳甜蜜旅行中”的心思，不过不妨碍远渡重洋的零食味道不错。

　　“李小白，上班时看电竞比赛，你出息了啊。”王飞牛分发到李小白办公室，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激烈对战，忍不住调侃。

　　李小白丝毫没有上班摸鱼的做贼心虚：“【明星鉴赏GO】项目准备升级换代，我在考察，你懂吗？”

　　王飞牛一笑置之，毕竟李小白是能将“地球是方的”说得冠冕堂皇的人，他就是说他正在进行国家涉密考察，王飞牛也不意外。

　　电脑屏幕的画面，从比赛地图切换到了选手近景特写。

　　王飞牛愣住。

　　屏幕上，赫然是自己熟悉的脸。

　　温胜寒有一张极为上镜的浓颜脸，鼻若悬胆，眉眼生辉，哪怕面对苛刻的镜头，也不逊色任何当红流量。

　　场上似乎是逆风盘。

　　温胜寒的表情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连带王飞牛的心脏也抽了几下。

　　接下来便是秀到飞起的力挽狂澜。

　　哪怕是已经知晓结果，哪怕一个月前便已上过热搜，但EDGL战队最终夺冠时，王飞牛还是和李小白振臂狂呼。

　　“太TM爽了，我必须作诗一首……”李小白开始碎碎念，找来纸笔准备认真题词。

　　王飞牛则看着屏幕上的赛后颁奖和采访。

　　获得来之不易的胜利，温胜寒显然心情很好，嘴角微微上扬。

　　大概是为了上镜，战队为选手化了简单的打底薄妆，遮瑕打底和唇釉。

　　温胜寒原本的唇色就重，只加了一层透明唇釉后，便显得晶莹剔透，丰润诱人。此刻难得露出笑容，更如枫糖浆一般，让人隔着屏幕都觉得甜美。

　　王飞牛也不由得嘴角上扬。

　　EDGL战队上台领奖。

　　王飞牛看到，温胜寒的视线始终落在一处，一动不动，无论主持人如何活跃，无论队友如何起哄。

　　他看到，温胜寒的笑容消失了。

　　颁完奖的战队群访，温胜寒明显不在状态，众人只当其过于耗费精力。记者因为这场封神操作，对其格外宽容。

　　采访最后，有记者提问：“这场比赛前，你在微博发文：【一场豪赌，愿我是胜者】，此刻你是大赢家了吗？”

　　温胜寒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苦笑一声：“一败涂地。”

　　窗外是37度的高温，室内是26度的恒温中央空调，王飞牛却感觉如置冰天雪地，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起来。

　　王飞牛将进度条往回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温胜寒赛后的眼神。

　　看向观众席某个方位，失落的，麻木的，心死的眼神。

　　“你干嘛呢？”正在琢磨韵脚的李小白打断了王飞牛，“帕金森啊，一直拖进度条？”

　　王飞牛按了暂停键。

　　屏幕上是最寂寞的一张脸。

　　王飞牛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化成了砂砾细石，在皮肤和血管里反复磨搓。

　　“飞牛，你没事吗？”李小白察觉出王飞牛的异样，顾不上作诗，关切地递了杯热水。

　　王飞牛摇头，没有接，掏出手机，将聊天通讯录往下拉，找到了排在同事、合作商、同学之后的沉底聊天。

　　和温胜寒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停留在了一个多月前。

　　【温胜寒：我给你寄了决赛的门票，很难要的】

　　【温胜寒：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见证】

　　【温胜寒：就在北城，还是周六，别和我说要加班啊】

　　【温胜寒：就这样决定了，不见不散】

　　王飞牛没有马上回复。

　　一来是温胜寒说的时间点，他要接待一位供应商，无法出席；

　　二来他清楚对方打算在赛后做什么，他们不可能修成正果，自己应该决绝些，不该给对方错误的希望。

　　一直到决赛当天，接待完供应商，他才想起决赛这事，给对方发了信息。

　　【王飞牛：抱歉啊，晚上还要工作，提前祝你赛出佳绩！】

　　王飞牛看着聊天记录，又想起决赛结束温胜寒的眼神，心脏被灌满苦水，无法倾洒。

　　王飞牛抖着手指，在回复框内反复敲打，又一次次删减。

　　最终，王飞牛点开备忘录，逐字逐句敲打【我看到你的比赛录像了，表现得非常出彩！那天没有在现场和你一起见证，真是太遗憾了。】

　　王飞牛看了两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将其复制黏贴到对话框，发送。

　　页面很快跳出信息。

　　【温胜寒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王飞牛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飞牛，飞牛你怎么了？”李小白在王飞牛跟前甩着手。

　　王飞牛摇了摇头，看着窗外。

　　窗外云层很厚，一朵挤着一朵，就像一场来势汹涌的涨潮。

　　半年前，他和温胜寒错过了一次涨潮，他对温胜寒说，“没事，下次哥再带你来看。”

　　然而他却永远错过了，一个青年曾经盛大的潮涨潮落。

　　或许他见证过，也或许没有。

　　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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