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雨似乎下得格外缠绵，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王飞牛下班回家时，已是华灯初上。他将车停回车库,打着伞,到公寓附近的一条小街吃饭。
或许是雨天让人厌倦做饭,小街内的餐馆人满为患，王飞牛连续走了几家都没座位。
一直走到街道与小巷交接处的肠粉店。
内外的温差,让玻璃门聚满了白雾,隐约能看见店内绰绰人影。王飞牛拉开一道门，鼎沸的人声和缭绕的香气一同袭来,瞬间冲淡了雨天的落寞。
店内恰好剩下一个位置,王飞牛连忙占了座，再吆喝老板要了大份肠粉和鲨鱼羹。
擦掉脸上没挡住的雨，王飞牛坐在座位百无聊赖。
身旁的青年边埋头干饭,边用手机看着视频。
王飞牛闲来无趣，凑过头。
屏幕上,正在进行电竞赛事直播,没一会，镜头切回选手特写,温胜寒的脸出现在荧幕,打了王飞牛猝不及防。
“靠,真TM帅。”身旁的青年含着饭，口齿不清地感叹。
王飞牛看着荧幕上的人，眉目深邃,轮廓完美,视觉冲击感十足。
老板娘很快端上来菜,王飞牛也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吃饭。
只是这虾肉肠粉，怎么感觉比平日硬。这鲨鱼羹，好像也比以前苦涩。
王飞牛知道不是菜的问题，是自己心情的问题。
可能雨天容易抑郁吧。
“啊啊啊，温大神永远的神！”隔壁的小青年忽然传来欢呼，手机荧幕里也传来解说的花式吹捧。
看来温胜寒又带队伍逆风翻盘了。
王飞牛凑过头，果然，荧幕上，队员们振臂狂喊，表情狰狞，释放着比赛时的压抑。唯有温胜寒，依然保持着毫无情绪的神情，仿佛深得老庄之精髓。
镜头格外偏爱温胜寒，又给了他一个长达数秒的大特写，镜头里的青年似乎有些疲惫，闭目养神。
眼睛一闭上的温胜寒似乎换了风格，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周身仿佛绕着一层光。
王飞牛忽然觉得嘴中的肠粉索然无味。
这两个月，他也算和温胜寒见过数次面。
【明星鉴赏GO2】游戏，温胜寒是四名代言人之一，且因其流量和热度大，布岱的策划组为其安排了多个媒体采访、直播推广和手游的MV拍摄、硬照拍摄等。
这些物料的拍摄地点，就在布岱公司一栋楼之隔的摄影公司内。
王飞牛也鬼使神差的，每次都跟着策划组工作人员去围观，美名其曰进行工作对接。
摄影棚内，做了不同妆发的温胜寒比赛场上还耀眼。
王飞牛清晰记得温胜寒第一次拍摄时的造型。
板栗色的、层次分明的刘海，没有耳洞的耳朵被粘了碎钻假耳钉，眉眼被勾画得十分漂亮却不女气，光是走进摄影棚，便有一堆工作人员发出倒吸凉气的惊叹。
温胜寒走进摄影棚的第一秒，视线就像雷达般，注意到了缩在角落的王飞牛。
他的视线停留了几秒。
王飞牛急忙扯出标准化的笑容，做出招财猫般的招呼状。
温胜寒面无表情地回头，走到镜头前。
或许是明星电竞选手也有不少拍摄经历，或许温胜寒天生镜头感强，拍摄进行得极为顺利，连摄影师都感叹比模特还能吃这碗饭。
那天拍摄的最后一组图，是要拍淋雨湿身。
温胜寒站在绿色幕布前，被备好的水泼洒。
或许是没有类似的拍摄经历，温胜寒连拍两次都没能拿出好状态。
温胜寒的头发湿得彻底，不规整的耷拉在脸上，素灰色的衬衫也全部黏在身体上，隐约可见精瘦却分明的线条。
温胜寒接过助理递过的白色浴巾擦脸，王飞牛却敏感地察觉，对方瑟缩了一下。
王飞牛没有由来一阵心疼。
他很快找到杂物区的一个保温壶，打开，闻了闻，确定是开水后，来到道具组准备的水桶边，一边用手搅晃，将热水往桶里掺和。
道具师回头看到，急忙惊道：“王总监你干嘛呢？”
王飞牛：“加点热水，泼下去太冷了。”
道具师：“不是，王总监，你一会泼下去还冒着水雾，这片怎么拍？”
王飞牛：“不会，就温水，没起雾。”
道具师没再说什么，王飞牛确定好水温适宜后，抬头，恰好看见温胜寒凝视着自己。
王飞牛有点讨好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温胜寒表情冷漠，丢下一句“多管闲事”，转头让化妆师补妆。
一直到拍摄结束，温胜寒头也不回，压根不给王飞牛交谈空间地离开。
之后的两次拍摄也是如此。
王飞牛努力想缓和两人关系，对方却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温胜寒。
“先生，你刚才是不是没有付款？”
女声打断了王飞牛的回忆。
王飞牛抬头，看到老板娘拿着张贴了二维码的纸板，站在他身后。
“啊不好意思！”王飞牛赶忙掏出手机扫码。
门外的雨又大了几分，每次有人开门，都能听到如潮般的雨声。
王飞牛味同嚼蜡般吃完饭，冒着雨出门。
走到公寓附近的便利店，王飞牛顺手买了点生活杂物。
货柜旁，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引起了王飞牛注意。
“公测什么时候放开啊，生气！”
“没事啦，号借你一起玩嘛，内测要删档的。”
“你有没有看今天发布的宣传片，我的天，那个温胜寒太好看了。”
“对对对！哎，为什么我身边爱打游戏的男生都又矮又蹉，世界的参差。”
“你捕捉到温胜寒没有。”
“这种海报主宣传的人物肯定是稀有概率版啦！”
……
王飞牛一下明白女生们在讨论什么。
前天，【明星鉴赏GO2】开启了删档内侧。
官网的后台预约有接近三百万个，但策划组只开启两千个名额。
这个女生很明显是幸运儿。
王飞牛提着便利店买的杂货回到公寓，将东西往玄关一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沙发，整个人大赤赤躺了上去。
窗外大雨忽然倾盆，仿佛天边破了一个洞，在客厅的大落地窗上趟出了一副蜿蜒水系图。
王飞牛没有卧榻听雨的风雅，闷闷地眯了一会，倍觉无聊，摸过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图标。
王飞牛的应用很少，一来工作忙，二来他喜欢线下社交。
王飞牛看着屏幕上最后一个应用的图标，【明星鉴赏GO2】，是之前策划组让他下载的。
王飞牛也有一个内测账号，用肖钱的话说，给你开个挂，账号直接是满图鉴，只是他人不可见。
王飞牛无语，这和坐拥千亿财富但不能使用有何区别？
王飞牛第一次点开了这个图标。
诚如肖钱所说，这的确是个“满图鉴账号”，图鉴里，该版的所有名人都已集齐。
王飞牛点开图鉴，鬼使神差的，在快速搜索栏输入了“温胜寒”三个字。
很快，温胜寒的基础资料展现在他跟前。
这个账号虽然开着满图鉴BUFF，但所有名人都还是1级状态，无法查看完整资料、故事线、纪念品等。
温胜寒的信息下方有三个按钮——【培养】【战斗】【入驻小屋】。
王飞牛选了第三个。
画面切换到【美丽小屋】室内，精致的3D小人温胜寒正站在只有一张床，两把椅子的小屋内。
王飞牛忽然有些心痒痒。
他点了点小人。
系统跳出提示：“人物等级未满五级，无法开启互动功能。”
王飞牛郁闷，打算升下级，结果却发现，他这“逆天”账号压根不能升级，因为没有“野怪”可以捕捉。
“坑爹啊！”王飞牛吐槽一句，将手机一丢，走进卧室，打算睡个天昏地暗。
王飞牛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处于一座简陋的屋子中。
屋子的木地板很陈旧，墙壁上的装潢年代感十足。
王飞牛从床上爬起，总觉眼前景象似曾相识。
半晌，他终于想起，这陈设，不就是游戏里的【美丽小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王飞牛自问。
他向四周搜罗一圈，还好，没有温胜寒，看来他梦得还不是很变态。
王飞牛心很大的躺到游戏小屋的床上，准备继续入睡。
不知梦中睡着是会进入梦中梦呢？
还是反向作用从现实里醒来？
这大概是个能媲美“庄周梦蝶”的哲学问题。
王飞牛打了个呵欠，忽然听到些许声响，睁眼，见屋中站了一人，顿时一激灵。再一细看，这不是温胜寒吗？
温胜寒穿着一套青灰色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赫然是游戏中温胜寒的初始装扮。
王飞牛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仍旧是游戏中的【美丽小屋】，看来还是在梦中。
这梦还带进化的？
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王飞牛起身，走到温胜寒身旁。
温胜寒面无表情，像一尊蜡像一般，除了眼睛还会时不时眨两下。
王飞牛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对方胳膊。
呦，触感还挺真实，暖暖的，有弹性。
这梦有点意思。
北城，EDGL战队。
“好了，战术讲解就到这，大家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是场恶战。”教练拍手道。
训练室内，战队众人懒洋洋地起身。
教练看着温胜寒：“小寒，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温胜寒马虎回应，头也不回地朝楼上房间走去。
温胜寒也没办法和人说，他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系统，前些日子都安安静静，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今天傍晚忽然开始撒泼打滚。
等到关上房门，温胜寒忍无可忍，质问道：“你想怎样？”
这对着空气喊话的一幕若有第三人见证，恐怕要向精神病院致电。
系统：“宿主，【为爱疯狂系统】为你检测到，此刻正是燃烧爱意火花的最好时机！切莫辜负！一定要把握！”
“脑子有病。”温胜寒吐槽完，一时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骂系统。
是个回旋镖。
温胜寒有些困倦，没有洗漱直接躺倒在大床上。
系统依旧在脑海里嗡嗡嗡不停。
“你到底能不能闭嘴。”
系统：“不行！我要学会主动出击，当初就是我软弱，才会被迫回炉重造！”
“你想怎样？”
系统：“你答应我一声就好。”
“行，答应。”
温胜寒不耐烦道，而后感觉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陷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风景焕然一新。
温胜寒看着简陋的屋子，正想要察看环境，忽然发现自己寸步难行。
不仅是脚，所有行动都无法开展。
他像个没有□□的灵魂一般，被困在一个雕塑里，可以看到、听到、闻到、感触到，偏偏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许久，一个身影从后方挪到他跟前，看到他的脸后，表情十分诧异。
温胜寒看着王飞牛蹙着眉，上下打量他许久，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温胜寒可以感觉到手指的摁压，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王飞牛仿佛看到一件新鲜的大型玩具一般，再次在他的手臂、肩膀甚至肚子上轻揉慢捻半天。
“这梦的触感好真实啊。”王飞牛凑近温胜寒的脸说道。
温胜寒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哇，耳朵怎么红了？这么真实的吗？”王飞牛捏了捏温胜寒的耳尖。
温胜寒感觉到血液飞速奔涌，如同水库泄闸般一发不可收拾。
王飞牛打量了半天，感叹道：“不过游戏设置里不是能跑能跳能互动吗？这个梦还是有欠缺啊。”
温胜寒一时不知，到底是王飞牛入了自己的梦，还是自己入了王飞牛的梦。
“对了！”王飞牛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我想起来了，好像要启动明星互动功能，需要明星到达五级。”
王飞牛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尝试开门无果，又碎碎念道：“可明星要升级要出门PK，我这版本又出不去。”
小屋的白炽灯有些昏暗，温胜寒看着自言自语的王飞牛。对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已经盖过眉毛，明明是奔三的人，眼里却还都是毫无防备的稚气。
“好无聊的梦！”王飞牛忽然吼了一声，将屋中仅有的两把椅子拖到温胜寒身旁。
“你坐呀。”王飞牛道。
温胜寒没办法有反应。
王飞牛叹气一声，想将人按压在椅子上，尝试几次都无果。
最终王飞牛选择放弃，自己坐在了温胜寒对面。
“哎，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呢？”王飞牛仰着脸，“想不通，想不通。”
温胜寒气得想挣脱莫名的束缚，朝王飞牛吼：“我比你更想不通，我就是摔坏了脑子，被糊了眼睛了，可是喜欢就是喜欢，能怎样？”
听不到温胜寒心声的王飞牛，开始对着“游戏人物”敞开心扉，讲起自己的爱情故事。
王飞牛正儿八经的谈过两段恋爱。
一段是大学时期，毕业便和平分手，无疾而终。两人都没有挽留，或许是荷尔蒙已退却，或许是清楚感情敌不过地域、家庭等现实。
第二段是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办公室恋情。他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微胖，小圆脸，眼睛很大，说话很甜。因为公司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潜规则，他主动跳槽离职。
然而那段感情最终还是惨淡收场，在他准备求婚前，在女孩楼下，看到了女孩挽着他曾经的顶头上司。
女孩跟他说：“你很好，但我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们不合拍。”
王飞牛是笑着祝福的，将好人卡进行到底。
那两段感情，王飞牛敢说自己问心无愧，至少在爱的时候，他是毫无保留的。
第二段感情结束后，他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长久的恋爱空白期，并没能让他产生投入下一段恋情的冲动。他清楚，他已经很难再掏出真心，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了。
王飞牛设想过，也许某天还会出现一个让他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女孩，他还是会轰轰烈烈再爱一场，不求结果。https://m.ensotemple.com
也或许，没有让他心动的人，他会遇到一个同样没那么喜欢他，但两个人合拍，相处舒适，迫于社会对大龄单身人士的歧视，搭伙过日子。
亦或者，就干脆一个人，努力投身工作，和三五好友喝酒聚会，等到钱赚够了，便开始天南海北的旅途。等到走不动了，就去丽江买个房子养老。
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想过，另一半可能是个男人这种问题。
不是男人，是男孩，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男生。
“你说你这么好看，就算这年纪荷尔蒙旺盛，该找个漂亮女孩吧？就算你性取向为男，也该找个差不多年纪好看的吧？我看你们战队有两个长得不错。”王飞牛对着温胜寒唠叨道。
温胜寒只恨自己不能动，这人为何永远能在自己的暴躁点上跳舞？
“不过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无论以后还是不是朋友。”
温胜寒一怔，看着低着头的王飞牛。
王飞牛的头发很茂密，温胜寒以前总忍不住想RUA几下，被王飞牛嫌弃没大没小。
此刻，对方屈坐在椅子上的模样，让他想起那个夜晚，对方陪他在小街的屋檐下坐了一夜。
那夜的雨很细，路灯光线昏暗。
那人陪他说着话，给他哼歌，明明比自己大了七八岁，却充满着不谐世事般的温暖与澄澈。
驱散了夜晚的雨，照亮了他的长夜。
温胜寒感觉心头酸酸的，他都想说：“行，我们退回朋友距离，还是好朋友。”
可他说不出口。
无论是现在条件所限，还是他心底真实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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