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
她心脏险些骤停,呼吸一滞,猛地转过了头。
忽然出现的,竟然算得上熟人。
除了有着明显非人的淡青色羽翼,红棕色头发和蜂蜜色眼睛都如此熟悉,虽然气质差别很大,身形要更高,脸要更加成熟,完全脱离了稚气,但五官的轮廓里还是可以看见相似的影子。
祂是天使,圣阿尔冯斯。
但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现身?
梵妮莎明显被这样的展开惊到。
天使却没什么阶级感,很随和地说:“如果你要躲开追兵的话,我建议你走左边。”
梵妮莎意识到,在她的计划中,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个意外严重到,能够让一直隐于幕后的天使现身……和她对丹顿伯爵所做的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
“如果……”梵妮莎问,“也就是关于别的事情,您还有其他建议吗?”
“足够敏锐。”
天使笑了笑:“发生了一些突发情况。不用担心,和你们没有什么很大的关系。”
祂安慰了两句,云淡风轻地说:“简单来说,阿尔冯斯快死了,那个少年时期的我。”
梵妮莎悬到嗓子眼的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了随后的话。
她蓦地睁大眼,好像比当时被约书亚抛下惊雷还要震惊。
和他们没关系?
阿尔冯斯濒临死亡,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她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怎么可能没关系!”梵妮莎急促道,“阿尔为什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使说:“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我的出现。你这样聪敏的孩子,应该能明白,我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意味着什么吧。”
梵妮莎当然知道。
如果说将她和伊瑟带到这个时代的,就有天使阿尔冯斯的参与,那么祂的出现,就代表着,他们可以脱离现在的困境,回到原本的时代。
之前她还有些逃避心理,可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这正是梦寐以求的。
想要换别的方式引起注视,也是她们执意把事情闹这么大的根源。
“但我从没想过,要将阿尔作为代价啊。他快死了的话,我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离开……”她扶着头,混乱地说。
“是这样么。”
天使收拢羽翼,用那双熟悉的蜂蜜色眼睛注视着她:“我以为,你们都有所察觉呢。”
梵妮莎:“……”
她所认识的阿尔冯斯,蜂蜜色的眼睛也很好看,但总是灰蒙蒙的,蒙着一层阴霾。少年总是隔着一层隔阂看着她们,只要他们彼此都不戳穿心事,就能保持现有的稳定。不然对于那时的他们而言,别说撞上铁壁,也许碰到棉花都会引起震动。
天使和阿尔冯斯有着别无二致的眼睛,却柔柔的化开,能感觉到蜂蜜的香甜和丝丝缕缕不化的粘稠。祂全无避讳地揭穿了现实。
天使:“为什么是我这个负责接引圣女的天使将小伊瑟带到了这里?为什么少年时代的我会是你们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从一开始,执意拉着他上路的你们,就多多少少意识到了吧。
“他是钥匙,这件事。”
天使鼓了两下掌:“即便是天使,也并非全知全能,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借助媒介。你们在最初的时候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将钥匙留在了身边。进门开锁需要钥匙,以证明并不是盗窃者,这是合情合理的常识。那么,想要再一次打开门,当然也需要钥匙。”
梵妮莎喃喃道:“……您是指,只要阿尔死了,我们就能离开这个时代吗?”
天使颔首:“正解。”
祂像个老师般耐心万千:“如果是苏珊,或是艾丝黛尔,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第一时间把最不对劲,最突兀的那个人解决掉。在任何涉及神秘的事件里,‘巧合’都是最可疑的。我并不是来为难你们的,所以没必要设置过于复杂的门,钥匙也没必要藏得太深。所以在一开始,就把钥匙递到了你们的手里。
“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善良的孩子啊。哪怕隐隐有所察觉,明白最简单的试探方法就在身边,也没有动手,而是选择了曲线救国。但,也算是善有善报吧。”
梵妮莎咬住下唇,艰难地问:“也就是说……不。我想请问您,在真实的历史里,阿尔有没有濒临死亡?”
天使似乎有些意外,还是自如地答道:“没有。少年时代的我并没有和你们相遇,再也没有回过普赛克,当然也不会有死在这里的风险。你既然提到了真正的历史,想必也是知道,吾主不可能为此逆转时间,修改历史吧。
“当然,有神明的力量加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历史上一模一样,连人也是一样,会有各自的发展方向,和历史不一样也是很正常,不必担心一切都只是僵硬的骗局。这个模式并不适用于你们。”
梵妮莎问:“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天使说:“这是一个梦境。一个由历史为容器,我作为基石缓冲,你和小伊瑟沉浸其中,以共同编织而成的的梦境。也不用担心在这里度过这么长的时间会有所影响,毕竟是梦嘛,只要醒过来,梦里的一切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人体的遗忘机制会保护你们的自我。”
梵妮莎:“……”
她并没有多开心。
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您刚刚说会给我建议。”梵妮莎下定决心,“我想知道,该怎么去阿尔的身边。”
“你确定?”
天使:“只要阿尔冯斯死去,你们就可以醒过来。这和你们所处的位置是没关系的。再说,把阿尔冯斯当做同伴的话,他的死亡和别人的死亡的重量是不一样的,亲眼目睹的话,你也许无法接受。你也知道,横遭意外的死相,不会很好看吧。”
“我提出了我的问题。您只需要告诉我,您的建议就行了。”
嘴上彬彬有礼,但说的内容却透着不容分说的强势。
天使没太在意这些不敬的细节,从容地伸出手:“既然你执意,拉住我的手吧。我会带着你去他的身边。”
……
“没有意义?”
伊瑟的身上有多处的伤痕,血液流过的地方,都长出了鳞片,恢复人鱼的姿态。维持着半人类半人鱼的模样的少女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事,看也不看后面的天使,只淡淡反问了一句。
天使的□□熟稔地接话:“是啊,小伊瑟。虽然我也很心疼我家的圣女,这么辛苦才走到这里,如果符合规则的话,我也想让你顺心顺意的。但很遗憾,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你的顺心顺意,就是指自作主张地把我拉到这里,迫使我只能在这里面做各种没头没脑的行动,再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让我接受无意义的现实?”
“哎呀,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啊,小伊瑟。”
“谁会喜欢威逼利诱当圣女,改变信仰,趁虚而入达成协议,还钻空子把我变成女性,骗我到这个地方,弄出一堆破事的家伙。”
“别那么记仇嘛。”
阿尔冯斯毫无察觉般笑着:“艾丝黛尔虽然性格挺烂,但人性却很坚定。你看,她发现你是人鱼之后,不就放过你了吗?她可是很清楚想要拯救某人,拼了命努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离去的感觉哦。我一直看着呢,你并没有性命之忧的,不然我肯定会插手嘛。”
天使自顾自地唠了一阵,看了一会儿伊瑟的动作,问:“咦,你这是要干什么?就算你安葬了这条人鱼,但真实的世界里,她还是没有逃脱被拍卖的结局哦。”
伊瑟的手很稳,一刻不停:“我没办法扭转历史,这是一场悲剧。可是,现在我的族人就在我的面前,我不会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就算是梦里,我也会贯彻我的原则,不然,这不过是空话罢了。
“再说,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
人鱼手上的动作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沉凝,脸色却截然相反,写满了不甘:“之后我会去阿尔冯斯的身边。”
阿尔冯斯在她的身旁蹲下:“……这样啊。那需不需要我用神术治愈你的伤口,很痛吧,而且一半是人鱼,一半是人类的话,这感觉并不舒适。你的手指都脱臼淤血了哦。”
“不需要。”
“这种细节就没必要和我置气……”
阿尔冯斯一顿,看见人鱼受伤的手指因疼痛而僵直,不受控制的颤抖,但第一次停下了动作。
伊瑟沉声说:“反正,你并不会用神术救阿尔冯斯。”
出现以来一直喋喋不休的天使没再接话。
……
天高风急,象牙白的高塔里,梵妮莎看见了血泊里的少年。
她走到他的身边,或许是鞋子沾了血,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颜色浓郁。
阿尔冯斯半阖着眼睛,还有近乎于无的呼吸,胸腹的起伏缓慢,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他的瞳孔散开了一般,半冷半暖的蜂蜜浑浊不清,虽然半睁开,但没有焦点。
一豆灯火,即将油枯灯尽。
天使漂浮在半空:“这并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已经尽力为他安排了轻松的部分,该说的该做的都给足了,要来,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梵妮莎跪在地上,把手放到他单薄的胸口,感知生命的存在:“……我的老师曾经教过我,所谓的计划,就意味着凭一个人的力量绝对完成不了,因此每一个部分都至关重要,只有齿轮紧密咬合,计划才能运转正常。如果棋子不听从棋手的吩咐,其实是很正常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作为棋手,首先要做的就是统一棋子的目标,无论是卒,还是王。可以以德服人,让卒子充满热情地追随共同的理想,也可以打压,让卒子生不出擅自移位的异心。只要最后都能各司其职就行了。”
她想要收拢手指,攥成拳头让思绪凝聚起来,但掌心传来的心跳,让她不敢有所动作。
较之决心,生命是多么脆弱。
一滴透明的水落到少年干涩得起皮开裂的嘴唇上:“但是……但是我并没有以棋手自居,我并不想操纵全盘,我……”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EnSotEmplE
试着迈出安全区,不再以利害分析的眼光看待他人,从仅能容纳一人的高台上走下来。
试着全心全意去信任。
对于阿尔冯斯,没有温情相惑,没有威逼利诱,没有恐怖压制,没有利益交换。
他们的感情联系其实并没有那么紧密,梵妮莎能看得出来。她也知道,主动信任,就相当于要承担着未知的巨大风险,人心是不可测量的,尤其是坦诚相待的时候。
谁也不能保证,送出去的和收回来的,会不会是等价物。
但梵妮莎想试一次。不求回报的信任,就算不等价也没关系。
“我不需要你作为紧密咬合的齿轮,无论如何也不出岔子……”
一直主动保持着距离,看似笑呵呵,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实则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人。
梵妮莎扪心自问,其实她还是难以摆脱对未来的了解。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阿尔冯斯会有光明的未来,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不然历史势必会有空缺和偏移。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没有谁的命是重得可以影响世界的走向的。
失去了阿尔冯斯,许多战役和历史必将发生变化。可只会失去阿尔冯斯的部分。
少了一位优秀的指挥官,会有别的人才。少了一位被光明神选择的神使,也可以是其他人。一场战役失败了,并不代表全盘皆输。
蝴蝶的振翅,也许会在彼方掀起一场风暴。
可能会更辛苦,可能会有更多牺牲,可能会聚合得更慢,可能会曲折些……
但世界并不会因此毁灭。
只是少了一个阿尔冯斯而已。
对这个世界来说,对四位守护法则的神明来说,他并非不可或缺。
更何况现在的他尚且年少,大字不识几个,没什么素养,也不具备大局观,连生的动力都没多少,整个人消极落魄得不行。
未来将会陪伴他,被他所吸引的同伴,假如现在和他相遇,也许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平平无奇,随处可见,并不珍贵。
“谁要你献出生命啊!”
被水润湿,少年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天使在背后看着梵妮莎静默了片刻,少女的脊背不堪重负般低下,双肩也耷拉着,似乎还没从情绪里抽离。
等等……
天使多看了一眼,发现她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好像在默念些什么。
当天使侧耳倾听,听清楚梵妮莎的低语时,饶是祂也被吓到了,:“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讳的……!不对,你不知道向创世神之外的神灵祈祷的代价是什么吗?!”
四神之外的神,其实和邪神相差无几。
没得到世界法则认可的神明,本质就是邪神,充满不稳定性。
可梵妮莎还是念完了那个尊名。
在燃尽整个海恩斯的庄园的大火里,幻影般现身,穿着礼服,戴着面具的绅士说:“看来你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信任别人的人。嗯,我的确是个可疑的人,呵呵……”
金色眼眸的男性想到了什么趣事,话音一转,暗含着隐秘的恶意,像嘶嘶细语的毒蛇,慢条斯理地挑拨,口蜜腹剑,偏偏令人无法拒绝。
他期待而诱惑地说:
“被欺骗背叛,但你肯定还是很好奇吧。她假面背后的真实,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进入我的身体的话,就告诉你哦。嘘——我保证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关于祂的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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