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头朱漆栏螲,左右卧席各设御幄,当中是朱漆明金香楠木床,背座雕刻着河间云水,两旁矗立着牡丹金凤屏风,端的是富丽堂皇。
鸢娘看这屋内陈设,心里暗恨:如今她已失宠许久,怎的还允她如此铺陈?又安慰自己:无妨无妨,等她死了便是金山银山也享受不得。
她安静等了片刻,却觉不对劲,娇娇闭目躺在卧榻上,可神色未见铁青,也不见痛苦挣扎。鸢娘虽然是第一次下药毒人,可总觉得将死之人不应当如此平静。
她迟迟疑疑伸手去娇娇鼻子出探鼻息。
大殿内万籁俱寂,许是娇娇不得宠的缘故,殿内的宫娥们早跑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何处的滴漏“滴答”一声往下滴水,越发显得四下安静。
鸢娘手哆哆嗦嗦伸到了娇娇鼻子下面,她心里惊惧不已,身上冷汗淋漓,硬着头皮想试一试声息。
却不想躺在床上的人忽得睁开了眼睛。
眼珠黑白分明,眸中光彩冷冷投过来,鸢娘大惊,身子一闪,跌坐到了地上。
守雨与一众丫鬟不知道从何处出来,团团儿将娇娇护在身后,守雨端着那一碟子茱萸籽冷笑道:“二娘子好毒的心!居然拿毒药毒害堂姐!”
鸢娘吓得花容失色,再看娇娇早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下地,身形立得笔直,哪里还有一丝中毒的痕迹?
她当下明白中了圈套,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流了下来,就头发印得一绺一绺搭在脸庞上,她仰起面孔哀求道:“大姐姐,我是一时糊涂,还请大姐姐看在我娘的面上莫要责罚。”
她不说还好,说起远在淮南的陈家二房夫人,气得娇娇柳眉倒竖:“二夫人素来帮扶弱小,人又古道热肠,行事光明磊落。你这般做对得起你娘亲么?居然拿剧毒害人?”
鸢娘见此计不通,复又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姐姐,我是听月枝娘子挑唆,她说那药不过是叫姐姐拉肚子丢人,并不是甚毒药。”
守雨泼辣辣打断她:“你少装!你与月枝手下的小丫鬟接头时亲手给她的药,能不知道药效?”
见对方将自己的勾当了解得一清二楚,鸢娘忽得明白大势已去,她看着娇娇,大声哭了起来。
娇娇在诸人簇拥后,蹙着眉头相问:“月枝要害我还能理解,毕竟她要争宠,可我素日里待你你是知道的:珠翠须掠、皂罗巾缎、七宝巾环哪一样不是叫人送与你,你又为何如此待我?”
“少假惺惺!”鸢娘红着眼睛嘶吼道,而今撕破了脸皮,再也不用掩饰,她痛痛快快将心里积压已久的话骂了出来,“不过是你挑剩下的,来送与我做顺水人情,我还要在人前千恩万谢,夸赞你,好显得你为人宽厚大方。”
“你居然如此想?!”娇娇诧异至极,她自问待这位妹子极为亲厚,两世为人从不知她内心如此多怨怼。
鸢娘仰起头骂道:“你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那些物件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官家与你的,你鸠占鹊巢,妒妇一名,不过是命好罢了。”
麦姑在旁幽幽出声:“圣人有今日这荣耀,尽数是她应得,你居然认为她是鸠占鹊巢?谁是鹊?是你?还是那月枝?你莫不是痴心妄想以为代替了娘子你便可登上后位了么?”
“我为何做不得?我也出自淮南陈家,我长相、形貌都不差,而且我还大度,能为官家纳妃,我为何做不得?!”
麦姑嗤笑:“二娘子可当真是将你宠过了头,全然不知天高地厚。淮南陈家嫡系占据高位,身后陈家军众望所归,你家二房不过是在乡间看院子,哪里能一样?再者,且不论出身,娘子做生意时能将铺子开到大宋各地,一人能带兵席卷幽云诸洲,你可有这本事?”
“我要那本事有何用?身为女子当贞静娴雅,以夫婿为天。像她那般抛头露面处处张扬才是不好!”鸢娘大声驳斥道。
“谁说她不好?”却是赵崇朝从牡丹团凤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冷冷道,“她在我心里,当的上是天下第一。”
见到了官家,鸢娘先是大喜,复又想通了其中关节: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静心设置好等她入瓮的圈套,她吓得哆哆嗦嗦,忙扑到赵崇朝与娇娇衣角下求情,“姐姐饶命!姐夫饶命!”
可惜已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宫人一左一右钳制住,将口帕塞到她嘴里,拖死猪一般拖了下去,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娇娇还犹自有些心有余悸:“当初你与我说这个堂妹有些问题,我还以为你大题小做,却不曾想真个是她。可见人心难测,皮骨下头谁知是黑是哄……”
却不提防被赵崇朝一把揽住,娇娇本能一缩,可是却被身边的男人近乎疼惜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他少有这般失态,眼珠泛着红色血丝,后槽牙咬得紧实,狠狠将她揽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那般:“娇娇,是我不对。”
他自打察觉出其中不对劲后便说服了娇娇与自己做局,可当今日亲手抓住真凶时,还是忍不住愧疚不已。前世便是他疏忽了,漏掉了重要一环,叫坏人得手,今世却还未扫平阴谋,白白叫娇娇受苦。
娇娇先是一愣,想明白后便反手搂住赵崇朝:“傻子!你又不是老天爷,怎知全貌?再说这些天你夜夜来探望我,我又不算受委屈,既揪出这些人,以后咱们好好儿过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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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也是如此。
鸢娘自幼被父母娇宠,又被娇娇带到了汴京,她作为太后的堂妹,仗着太后的宠幸堂而皇之进出宫闱,而后她情窦初开,爱上了丰神俊秀的摄政王赵崇朝。
可惜赵崇朝意不在她,许多次她暗送秋波得到的不过是对方淡然无视。
而常年伺候在赵崇朝身边的丫鬟月枝无意中在打扫书房时发现了太后的一方罗帕,她察觉出赵崇朝对娇娇的情思深重,深爱着赵崇朝的她因而深恨娇娇。
作为摄政王身边最尊荣大丫鬟的月枝,自然常年能出入宫闱探望摄政王生母怡太妃,她于是结识了鸢娘,并且在言谈中得知了鸢娘对赵崇朝的心思。
于是她不住得暗中撺掇鸢娘,鼓动着鸢娘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恰逢娇娇在朝堂上与士大夫夺权,她扩大了官家与自己手中的权利,又断然增加了江南世家的赋税,被朝中守旧派暗恨。
朝中守旧派寻找到了赵恪母亲静太妃,花言巧语骗她说太后此举是为了从官家手里夺权。
而后静太妃通过自己的女儿——娇娇身边当差的银铃儿与赵恪联系上,母子三人本来就心怀鬼胎,一向将娇娇视作眼中钉,如今被守旧派一顿劝说更是深以为是。
于是三方一拍即是。鸢娘带着抹了毒药的缠枝龙须糖进宫,因着她是太后堂妹,又常来宫中出入,因而无人检查,她趁人不备给了赵恪。
赵恪拢在袖子里,装作孝顺儿子,将娇娇骗到了无人监视的角落“有个好东西要瞒着诸人只给娘亲吃”,将那糖递给了娇娇。
赵崇朝安插在娇娇身边的宫娥、护卫一时跟丢了娇娇,而娇娇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毫无防备,她吃下了抹着毒药的糖果,最终一命呜呼。
赵崇朝赶来时只来得及将赵恪寻出来,赵恪死得仓促,银铃儿又混在宫女中被杀红了眼的赵崇朝一刀结果,其中一些琐碎细节就此掩埋。
娇娇重生后,抽丝剥茧只找出了赵恪母子三人,将他们处置了,可从未想过其中还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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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乾宁殿中月枝亦是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地上求情:“或许弄错了尚未可知,我是太妃赐给官家的,又是官家身边得用的人,为何要想不开自寻死路?”
她说得笃定,叫押解她的兵丁们一时迟疑了一瞬。
谁料这时候太妃走进殿中,指着月枝厉声呵斥:“还不快押走?我素来疼爱媳妇,怎会与她添堵?这人也是当初官家让我送去的,如今倒敢扯着我的旗号为非作歹!”八零小说网
她多年前就喜欢娇娇,说话爽利、眼睛灵动,有一股深宫女子没有的活泼,偏偏人又生得通透,不是那种不懂眉高眼低一味恃宠而骄的人。待她及笄后,听闻自己儿子想娶她,更是喜从中来。
回鹘人一向讲究一个男子配一个妻子,她从回鹘来,自然也认为如此天经地义,见儿子与媳妇恩爱,静太妃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从中作梗?何况皇长子由绪聪明伶俐,深得她心。
还是前几月儿子与自己密谈,特意要了自己身边那个叫月枝的宫娥。又说担心单要那一人不好,要她多寻几个来。她当下便吓得握住了儿子的手,劝说儿子:“当初我们娘俩是如何苦来着,你何苦又要多添几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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