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师紧跟他身后,一张嘴絮絮叨叨个不停:“三郎怎的来得如此晚?便是远在外头的六殿下都已经在了,急煞老臣!如今各亲王长辈皆在,待会三郎进殿莫要声张,万事有我张罗,您只哭便是,待我拿出诏书,再有肃王老人家作证,我再派了几个官员呼应,跪求您出马,到时候您再三婉拒,再有人行礼,第三次便苦着脸上位便是,一切都有小黄门提点。”
他只顾着说话,却没有注意到赵崇智一声不吭,只迈开大步往殿里走。
殿前是官家灵柩,一片雪白,赵崇智流下两行清泪,又从礼官手中接过蜡烛,行了祭拜大礼,跪在灵前喊了声“官家——”便晕了过去。
郑太师暗暗满意,作为皇子此时最应该表现出来的便是悲戚。这样才能叫臣子们更加臣服。
立刻有小黄门熟练上前,将打湿了的毛巾贴在赵崇智脸上,又蹑手蹑脚将他搀扶着抬到了侧殿。
待赵崇智清醒,又被郑太师请到了西侧殿里,殿里宰执、禁从、亲王、观察使密密实实站了一屋,如今官家已逝,国无主君,诸人急着将国君定下来。
见赵崇智被郑太师搀扶着过来,立刻有早先安插好的官员眼前一亮,拜叩道:“请三殿下继承大统!”
郑太师也装模作样拿出诏书:“诸位,官家早些日子写了圣旨,命我诸人扶持三殿下登基。”
赵崇智摇摇头,声音淡淡:“吾不才,怎可堪当此大任?诸位另寻高明罢。”
与先前说好的一样,郑太师满意咳嗽一声,立刻又有他早安插好的官员出来高呼:“三殿下秉性淳厚,事亲至孝,当得上是明君。请三殿下早承大业,好叫国人安心。”
赵崇智却仍旧淡淡道:“此话休要再提,兄弟们众多,有的是比我有才之人。”说罢居然拂袖就要出去。
郑太师手疾眼快忙拦住他,悄悄儿在他耳边低语:“殿下莫要演过头了,须知六殿下还在屋内虎视眈眈。”他知道皇三子与皇六子素来不和,因而有这一说。
就在这时,外头“看院子”通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却是太后,两鬓花白,正被怡嫔扶着走进来,见到赵崇智,冲他点点头:“三郎进京了。”
毕竟是摄过政的太后,通身不怒自威的气派,叫诸人不敢怠慢,纷纷行礼,而后太后坐定,缓缓与肃王道:“说起来,先前官家病重,将一份圣旨交给了怡嫔,亲自吩咐她妥善保管,怡嫔又交给了我,我老婆子今日见殿内诸人倒凑得齐全,便将这圣旨拿过来,交由各位宰执们处理罢。”
说罢命令怡嫔从怀里掏出一份明黄的圣旨,交由诸人传看。
郑太师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官家去的仓促,人人都知官家并未来得及立嗣,是以他捏着手中的圣旨才踏踏实实,谁知道竟然有一份圣旨。
他上前一步,接过那圣旨,却见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传位于皇六子。”,一时震撼,如被雷打了的哈蟆,居然瞪目结舌不能言语,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别人不知,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份圣旨乃是一份空白诏书,是他说服了小郑后,趁着官家病重糊里糊涂骗出了一份盖着玉玺的空白诏书,而后再照着官家手书亲自写就。
原本想着无人察觉,正好扶持皇三子上位,等皇三子登基,那即便是六殿下有所疑问也是无力回天。可没想到皇三子虽在京郊却磨磨蹭蹭不愿进京,竟然叫六殿下抢先进了京,而如今居然还有人拿出另一份官家的圣旨!
屋内诸人一时也俱是惊疑不定,纷纷传看起那份诏书。但见太后娘娘拿出的那份圣旨朱红印章盖得清晰,不偏不斜,盖着官家黄底黑字手书,光正严明。
赵崇智早知道两张圣旨之事,因而也不上前,反而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发呆。
正是八月,金桂飘香,可天空阴沉沉,云脚低垂,触目所见灰蒙蒙不清,叫人心里无端压抑。
他着外头天空,心里空荡荡一片。
官家本被怡嫔美貌吸引,如宠物一般玩弄了一阵子后便在臣子们的纳谏中抛开手去,而后又因为在于回鹘交恶期间还宠幸怡嫔被御史诟病为置家国大义于不顾,于是竟厌恶上了怡嫔。
赵崇朝从小就知道官家不喜欢他。他喜欢的是元后嫡子赵崇元,喜欢的是相貌肖似他的赵崇智,喜欢的是稚嫩幼子赵崇信。
自来人都歌颂父爱母爱,却不知父母不一定爱孩子,孩子却一定爱着父母,从出生之始就毫无条件、并不功利地有一腔濡慕之情。
赵崇智也是如此,学会双手射箭就为着官家能称赞他,可金明池诸班直训练时,官家兴冲冲将自己的玉腰带赐给了箭无虚发的赵崇元,却看都不看那个左右手齐使箭箭命中的赵崇朝。
自此赵崇朝算是冷了心。再后来他索性将心封闭起来,再也不期待着能从官家那里得到任何瞩目。
再后来便是娇娇杀死了赵崇元,官家失去了爱子,连带着恨上了赵崇朝与娇娇,不许他进京,允了他去戍边。
那时候赵崇朝苦笑,恨也罢,总比一直无视他好。
或许是被伤透了心,当娇娇需要救助时,他二话不说便上奏,请除去宗室名,要去营救娇娇。更反叛到成婚之事不与官家禀明,也不与宗室知道。
现在回想,他又何尝不是赌气?
却没想到官家居然留了一份诏书。
叫他继位。
两世为人,几十年的历练,自然叫他理智起来:官家如今在世的不过是皇三子、皇四子、皇七子与他。皇四子与赵崇元一起作乱又潜逃在外生死不知,皇三子性情平庸只知吃喝玩乐,皇七子断了一条胳膊仪容已失。唯有他文功武治,又手有兵权,所娶娇娇又出身高贵,岳家能帮衬他迅速站稳脚跟。自然只能是唯一人选。
可他心里忍不住想:或许爹爹也是爱他的吧?因着爱他,就在最后关头还是放下了对他的成见,将皇位传给了他。
要不然,皇位这等大事,又怎么会传给自己不喜欢的儿子呢?
这么想着,心里有些释然,又有些难过。
廊下皇城亲事官、诸班直全副镀金铜甲,举着金枪龙旗,内外肃然,远处大内上覆琉璃瓦流光溢彩,更觉朱栏彩槛富贵万分。
前殿里僧尼作对念佛超度,银铜沙罗合着僧侣念经声,在这昏昏沉沉的阴天里回荡,更叫人心里难受。
殿内官员们还在窃窃私语,郑太师不愧是人精,已经从开始的惊愕到如今的成竹在胸:“太后娘娘,谁人不知官家不喜六殿下?还曾叫他在外戍边,不许他进京。这圣旨倒有些蹊跷。”
他一对鼠目扫视一圈:“再者,恕我直言,官家最后关头都有些迷瞪了,又怎么会将我大宋江山拱手送与流淌着回鹘血脉的人?”
怡嫔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太后反手扶了她一把,安抚似的冲她轻轻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笑道:“回鹘早与我中原结为邦国,六郎又是我大宋儿女,老身也不懂那其中弯弯绕绕,只觉得若是六府的相公们觉得此事不妥,又为何要容怡嫔进宫?又为何不与她端一碗避子汤药?”
她说得刁钻,下头的宰执、禁从、亲王、观察使门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不乏其中有赞同之音。郑太师还待要狡辩,却听得有人进了大殿。
来人一身缟素,面色灰白,两个眼睛哭得肿如桃核一般,正是白美人。她上前福了一福,似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当地便哭求道:“太后救命!诸位相公救命!”m.ensotemple.com
“胡闹!”太后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一脸愠怒,“勤政殿是议事之地,岂容你在此胡闹!便是官家生前最宠幸你你也不可如此放肆!”说着就要叫仆从们将白美人拉出去。
白美人却膝行到太后脚下:“太后娘娘!非是我僭越!而是我要说之事与家国大事相关,才不得已偷跑到此地!”
“哦?”太后扬了扬眉,“是何事,你说来听听。”
白美人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垂首道:“上月起官家忽得说半边身子沉重,太医们尽心开了方子,奴更是静心伺候,昼夜不息。”
“那是自然!”太后一脸倨傲,“你身为官家最宠爱的妃嫔,又没有子嗣,自然一心一意放在官家身上。”旁边围观的大臣们也纷纷点头,前朝也影影绰绰听说这位白美人受宠,一旦官家病重,她便要送去祖陵守墓,自然要用心服侍官家。
白美人也不恼,柔声细语道:“有一日官家命奴请了怡嫔娘娘来,当着奴的面将这诏书给了怡嫔娘娘,叫她妥善保管此物……”
话音未落,郑太师便嘲笑道:“虽然与怡嫔娘娘所说对上了,可焉知不是你投靠怡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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