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夫觉得这事可行,但如今外面混乱,这个差事还得找一个可信之人,可没想到,最后却落到了刘季的头上。吕雉心中猜测不知是不是他有心想要报复,本想代替刘季拒绝,但刘季却拦住了她,自愿去走这一遭。身为亭长,刘季身边已经拥有数百之众,但这些人数与孟仲夫手中的人比起来实在太过弱小,他心中盘算着将那些流亡在外的本地人趁机拉入到自己的战营之中。刘季离开没多久,不知道怎么的,孟仲夫突然又反悔了,他害怕带着流亡之人回来后的刘季越发不好控制,于是便关闭了城门,想将刘季和其他人都拦在城门外。
其实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只是为时已晚。萧何和曹参二人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孟仲夫打算连他们一起捉拿了,二人一合计,连夜逃到了城外与刘季会和,有了两个智囊袋的相助,刘季气势更甚,当即写了一封信,绑在箭羽上射进城中,在城内与他接应的人收到信立马鼓动城中百姓起来杀掉出尔反尔的孟仲夫。
吕雉并不知晓为何孟仲夫会出尔反尔,以她对孟仲夫的了解,他甚至都不像是会起义造反之人,可一旦决定做了,他也并不是会出尔反尔之人。
吕雉说的这些,七夕在逍遥门寄回来的信件中已经有所了解,但如今听她这样缓缓说来,心中忍不住心疼起来,叹了口气道:“当初他弃你而去,后来再出尔反尔,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吕雉也忧虑起来:“倒不是我念着旧情,实在是……”吕雉叹了口气,讲起了之后的事。
百姓们对孟仲夫也早有不满,如今被人一撺掇,纷纷站起来杀了他,而曹参和萧何早已踏上进言之路,若是不起义另立山头,只怕会被诛九族,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顺势便举荐了刘季做沛公,让百姓拥戴他。刘季假意推脱了几番便顺从民意,在城东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很快义军扩充到三千人。
“而孟仲夫被百姓们手刃之后,尸体竟被刘季挂在城墙上示众,曝晒了七天七夜!”吕雉仿佛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脸色变得愈加苍白,“我念着他与我家多年交好,父亲也因此事心中愧疚,便同刘季说,着人将孟仲夫的尸体放下来吧,莫要吓坏了城中旁人。可没想到,他不但不肯,还说这事不是他做的!”吕雉气到轻咳起来,七夕吓得赶忙伸手抚上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张了张口本想为刘季说两句话,但想到他对如契所做的事的确算得上不忠不义,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了。
吕雉就着七夕的手喝了口茶水,缓了缓接着道:“看到孟仲夫那般下场,我心中不是不害怕,便渐渐同刘季疏远了些,他平日里忙着义军的事,偶有闲暇才来看我,我总是闭门不见,这次听说要来大梁,他知我喜欢锦缎,便带我一起来此,可我哪有什么心思看什么锦缎呀。”
“如此说来,刘季对姐姐倒是一直很上心。”可他却仍旧以旧情去要挟旁的女子,还……
七夕顿了顿,问道:“那隔壁院的那个女子……”
吕雉轻咳了一声:“你果然已经见过她了。”
七夕默了默,才道:“姐姐,你可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我被人陷害,离开朋友与爱人,这才独自踏上路途遇上了你们。”
吕雉点点头:“记得。”
“这个恶人,便是隔壁那个女子!”
吕雉一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随后想了想,又点点头道:“难怪,她是我们在来大梁的路上遇见的,初遇时衣衫褴褛看不清面容,劈头盖脸便冲到我的马车前求着给一碗吃的,我瞧着可怜,便让人将她带在身边,洗漱一番,换上身干净衣裳后,竟是个不可多见的大美人。刘季瞧了眼睛都直了,我看这女子无处可去,似乎也挺愿意留在军中,便做主将她留了下来。原以为只是个在战乱中失去家人的普通女子,可没想到竟然精通诗书,手段……手段也新奇得很,讨了刘季不少欢心,我看出他心思不正,可我也懒得计较,便仍由她去了。”八零小说网
“姐姐好心收留她,她居然还恩将仇报!真是死性不改!”七夕气得攥紧了拳头,想到她绫罗绸缎加身,出门丫鬟婆子随身环绕,再看吕雉一副惨白面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今日在街上偶遇她,本想看看她如今什么个情况,没想到却……真是个祸害!”
这回倒是换吕雉来安慰七夕了:“无妨无妨,我本就不在意刘季心在何处,何况他每日回来仍是先到我这里见我,虽然我总是避而不见,却也够那戚姬受的了。”
七夕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姐姐技高一筹。”
吕雉倚在床边,侧头看过七夕的脸,不无感慨道:“几年不见,我的妹妹越发成熟,如今倒稳重得像个大人了。”
吕雉言语温柔,眼中神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不由自主得让七夕回想起在沛县那段时日,她们几乎每日都会窝在一起,或是赏花聊天,或是外出游玩,真就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姐妹一般。而七夕在她面前,也难得像个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赖着就行的小姑娘。
七夕握着吕雉的手,忍不住道:“姐姐如今这样,是心思郁结,与刘季始终不见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方才已经为姐姐把过脉,姐姐身体没有大碍的,若是能打开心结,这病不日便能痊愈。”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然知晓。”吕雉又咳了一声才道,“只是……经过那么多事,我越发觉得刘季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刘季了,如今我越发看不透他,索性不看倒好些。”
七夕知道,吕雉虽然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但起义军一路上走来免不了流血杀人,一个弱女子整天看到枕边人做这些事,难免会觉得心中郁结。可若是她这么想,身子就更是好不了了。得想个法子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才好。
想到这,七夕反手握住吕雉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姐姐心善,可是……姐姐想一想,如今天下英豪都在自立为王,但这些年来唯有项王与刘季拥有些一方口碑,若是将来有一日,果真是刘季登顶天下了,那姐姐就是一国之后,姐姐的儿子便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虽说传位向来立嫡立长,但若是戚姬过于得宠,将来刘季是什么心思真的不好说,姐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着孩子多考虑一下。”
本以为这些话会让吕雉多些斗争,从来调整起身体,没想到她听完只是笑笑:“夕儿又在逗我,项王不论是武功还是部下将士都远远超过刘季,他拿什么跟人家争呀?”
“姐姐这话说错了,”七夕回想起今早东方寄来的消息,张良已经见到了刘季,并且答应做他的谋士了,“项王骁勇,是以手下猛将居多,可身为汉王的刘季,却有项王所没有的谋士呀。”
“你是指……萧何、曹参?”
“还不止。”七夕笑着摇摇头,“再说我只是一种假设,世上之事谁能尽数洞悉呢,我不过是提醒姐姐,姐姐向来心高气傲,总不会允许有人踩在自己头上吧。”
从不甚在意到目光如炬,吕雉神色逐渐明朗,她捏着帕子陷入了沉思,七夕也不急着催促,在一旁耐心等着,歪着头带着笑意看过去,果然没过一会,吕雉便恢复了神思,盯着七夕,语气坚定道:“你说的对,消极惰怠可不像是我的作风,即便我对刘季不甚在意,也不允许有人越过我,骑在我的头上!”
看着吕雉的面庞渐渐有了生气,七夕也忍不住宽慰的笑了起来。正想要同吕雉说些别的,门外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夫人,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是刘季。七夕看向吕雉,后者也正在看向她,眼神中是询问的意思。
“接下来该怎么做,相信姐姐心中早有打算。”七夕从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掏出一块写着如何与逍遥门通信的布条,塞到了吕雉手中,“姐姐若有事,可按照这上面的方法写信来,我倾尽全力也会帮姐姐的。”
说完便轻手轻脚地从后门翻窗离开,估摸着七夕走远了,吕雉才让门外等着的刘季进来,而他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心中忍不住想要上前握住吕雉的手,但看到她淡漠的神色只好停住,轻声同她说些别的。
不远处戚蓼然的别院里,本就衣衫单薄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拔下头上名贵的步摇扔到了地上。
趁着夜色漫步在大梁街道上的七夕很快就赶回了驿站,夜晚的驿站没有白天的热闹,但仍有些守夜的人在,七夕凭信物取走了马,信马由缰走出城门外,一抬头就看到蒙恬抱着双臂倚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说来也奇怪,他明明一身黑衣,身旁也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火,可是离得那么远,七夕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蒙恬也抬起头朝七夕看过来,她仿佛看到他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于是一开心,坐在马上朝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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