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姐,鹿淮姐。”
坐在对面的白栀叫了两声,鹿淮才堪堪回神。
她将千纸鹤夹在书页里:“怎么了?”
白栀将练习册挪过去些:“这道题……”
白炽灯光下,鹿淮垂下又长又密的睫毛,专心看向习题册上的数学题。白栀瞧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姐你的脸好像有点红。”
“是吗?”鹿淮用手背碰了碰略有些热的脸颊,想来是刚才喝果酒的缘故。
“你今天没在学校吗?”白栀鼻子灵得很,嗅了嗅,闻见她衣襟上淡淡的酒香气,诧异道,“你喝酒了?”
鹿淮没想到白栀这么敏锐,轻咳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一点果酒。”
白栀来了精神。鹿淮在怀清这半年,乍看之下平易近人,实则心门紧闭,没见她和什么人走得近过,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你是不是和钟源哥哥和好了?”
这一问正中红心,能言善辩如鹿淮也讲不出什么来,她的脸更红了些,目光闪烁着偏开头:“乱讲什么,好好做你的题。”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栀乐呵呵地傻笑:“嗯嗯,我知道了。”
钟源跟鹿淮和好,要说什么人最开心,肯定是白栀。这傻孩子从一开始就笃定他们两人的般配,眼见着事情向着圆满结局迈进,十分高兴。
鹿淮就没这么乐观了,她家那堆破事始终横亘在眼前,一天不解决,一天就是难以逾越的大山。虽然钟源表现得风轻云淡,鹿淮却清楚这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小事。先不说钟家如何,钟源养子的身份也挺尴尬,两个人真要走下去,要面对的不是那么简单。不过目前她也不想考虑那么多,姑且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再说以后。
大约是因为喝了果酒微醺上头,又或许是白天发生的事,诚如钟源所言,她确实一夜好梦。
但也只仅限于前半夜。
正睡着,迷迷糊糊间,鹿淮隐约听到外头传来些动静。她披了衣服起身。家里没有暖气,快十二月,夜里起来动得人直打颤。鹿淮推门出去,就看到白栀手足无措地蹲在厕所门口。
“怎么了?”
“奶奶起夜摔倒了。”白栀一面哭一面说,“鹿淮姐该怎么办?”
鹿淮这下彻底清醒了。她忙走过去,老人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腿蜷着,眉头紧皱,低低□□了下,看起来伤得不轻。
鹿淮也慌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着白栀:“扶不起来先别扶,万一又动到什么地方就不好了。你去拿条毯子给外婆盖上,我打电话给医院……”
讲着,鹿淮忽然想到什么:“你姐呢?”
白栀哭得泪影婆娑,闻言也一愣:“我姐不是在你们房间吗?”
看来她还没回家,应该是在外面过夜了。
不过鹿淮暂时顾不得这么多,把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就陪着外婆和白栀等待救护车。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大约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楼下。
医护人员将外婆抬到担架上,规定只能一个人跟车,白栀想去,医护人员却看了她俩一眼:“你们家里大人呢?”
白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微微抖着,讲不出话。鹿淮毕竟经事多一些,这种情况下也更镇定一点:“家里大人都在外面打工,不在这边。”
医护人员看了看白栀,又看了看鹿淮,勉为其难指了指后者:“那你跟着吧。”
救护车夜里只闪灯不鸣笛,鹿淮坐在车窗便,路灯的光影明暗交织,落在她的脸上。
外婆昏睡了一阵,现在醒过来,手抬了抬,嘴里念念有词。
鹿淮凑过去些,听到外婆在讲的是“玉芳”。
她妈妈的名字。
白玉芳。
这名字土得掉渣,仿佛镌刻着摆脱不掉贫穷印迹,一眼就瞧到了出身的底端。白家穷,因为祖上成分不好在那个年代也没捞着条正经去路,几个孩子都是早早就辍了学,玉芳也随她哥哥们很小就出门打工,等后来凭借着美貌在大城市立住了脚,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改了名,玉芳改作玉亭,亭亭玉立的意思。m.ensotemple.com
冷不丁在外婆口中听到这个只属于过去的名字,有几分不切实际的陌生。
鹿淮眼眶发涩,她强迫自己把眼泪咽回去,温声细语道:“阿婆,我是鹿淮。”
外婆却没有回答她,仍又是叫了两句玉芳。
鹿淮对她妈和外婆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妈对娘家的态度很怪,每次一提起来就没个好脸色,但给钱又给的不少。那时的鹿淮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对生活烦恼的想象仅限于明天该穿粉色的裙子还是白色的裙子,这些事根本不能让她放在心上。只有时隔这么多年再回头看,才能隐约窥探出一点其中的微妙。
鹿淮执起外婆枯瘦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外婆手心温热,碰到她光滑细腻的皮肤,手指轻轻颤了下,这时才终于认清了人:“是鹿鹿啊。”
鹿淮很想问问她有关她妈妈的事,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救护车在医院停下。
外婆没有什么大碍,有老人一摔摔出脑震荡的,她都庆幸免过,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还是没逃过轻微骨折,至少要休养个大半年才能痊愈。
外婆被安置在八人间,折腾这一夜,好不容易消停,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病房过道狭窄,鹿淮没地方待,索性去走廊坐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环抱着双膝,脸埋在膝头,睡意席卷而来,可走廊里没有暖气,根本冻得睡不着。她只能抱自己抱得更紧些,聊以取暖。正这时肩膀上忽然搭了件沾染着余温的外套,鹿淮还以为是姗姗赶来的白栀,一抬头,却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鹿淮愣了愣,眨眨眼,又眨了眨,眼前的人没有消失,才确认不是她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
钟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里面装着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来的热豆浆。
鹿淮取出,捧在手中,周身瞬间暖和起来。
钟源在她身边坐下,他把外套给了她,身上就剩一件单薄的卫衣,鹿淮喝了口豆浆,见他这样,问道:“你不嫌冷嘛?”
“不嫌。”
鹿淮咬了下吸管,想起什么,歪了歪头笑道:“也是,要不然你也不会经常把外套借给别人。”
她这讲的是上次丁盼盼那件事,鹿淮倒不会吃这种没有意义的醋,单纯只是想起来调侃他。
钟源略一挑眉,抬起手。鹿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警惕地往后躲了躲,钟源却扯住她身上的外套给她穿好,拉链一气儿拉到头,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收回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钟源轻轻蹙眉:“怎么还是冷的。”
“因为就是很冷啊。”
钟源朝她伸手,鹿淮怔了一怔,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钟源握住,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指尖的冰冷消融在他手心的温度中。
鹿淮抿了下唇,悄悄移开了眼。
两人都无话,走廊里安静到甚至听得见尽头洗手间传来的水管抽水声。
“鹿淮姐!”
白栀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份寂静。
鹿淮倏地抽回手,她站起身,白栀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
白栀没想到钟源也在,她稍稍一愣:“钟源哥哥。”
钟源略一颔首,算作回应。
“钱带了吗?”鹿淮走之前专门叮嘱过白栀,让她带钱来缴纳住院费。
白栀点点头,却是看了看旁边的钟源:“我刚才想在前台住院处缴费,但是那个护士姐姐说,有人已经给交过了……”
谁交的不言而喻。
白栀没有说的是,那人不仅交了钱,还转到了条件更好的单人病房,等着奶奶一醒就能搬过去。
鹿淮也看向钟源。
钟源倒没觉得有什么。
白栀先进去看外婆了,剩他们两个在外面。鹿淮道:“多少钱,我给你。”
钟源言简意赅:“不多。”
鹿淮却很执拗:“不多也要给的,怎么能让你……”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再给我一个奖励就好了。”钟源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打断她。
鹿淮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奖励是什么。
耳根泛红,鹿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手机在这时响起,屏幕上闪烁着白丽的名字。鹿淮抬手示意了下,才去楼道接。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一接起,白丽毫不客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鹿淮同样不怎么客气。这一段时间白丽都早出晚归,很少见面,现在想来,她们根本没人知道她晚上究竟回来了没,要不是这次外婆突发意外,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觉。
白丽跟鹿淮一向针锋相对,听她这样质问自己,当然心感不快:“我去哪儿用得着跟你说吗?你就告诉我奶奶和白栀在哪儿就行了。”
鹿淮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在心里默念,反正不关她的事,白丽蠢死也不关她的事。
念了几遍,情绪平复下来,鹿淮才淡淡道:“外婆起夜摔伤了,现在在康复医院,你要来就快点来。”
说完她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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