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欢喜城>第 15 章 做到的
  [二十八味]

  我所能做到的,只是问心无愧罢了。

  [二十九味]

  “你这么跑回来,就不觉得自己愚蠢吗?”夏祀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四合院时,发现月盟正满脸胡碴和倦容的蜷在房内,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于是夏祀冷笑一声,顾自整理起带回家的行李,一边嘴里念着自己编的童谣:“书包空了,书包在箱里,手指凉了,手指在身上,狸猫来了,狸猫在灶上……”

  “闭嘴!夏祀!”月盟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击在桌上,花瓶从上面跌落下来,砰的一声砸成碎片。她反而更有了兴致,口吻深沉。

  “月盟,我对你不好吗?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月盟?难道我真的对你不好吗?”夏祀忽然深情款款的问道,那声音颇似个受了多年委屈的怨妇。

  “好!所以我还不起你!不如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他吼,夏祀却顽皮一笑,转过身又去理行李,完全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抬起头,发现果然在窗上又密集的布满了苍蝇,屋内的光线开始减弱,她明白了那妖魔是冲她而来的,于是皱起眉头。

  月盟理解错了她的停顿,还以为她等待着一个解释。于是说着,用哭泣的嗓音。“是,我的确后悔,并且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无论我逃到哪里,结果却遇上比你更可怕的人。所以我回来了,我的命算是我的补偿,被你杀掉总比葬身在她腹内要好。”

  “你在说什么?”夏祀不解的看向他。“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三千六百年里,你就不知道一个叫作昆泽的女子吗?可以不断吃掉母体而复生并以人类为食的怪物。”他说着,想起曾见到过的惨状,身体也不禁瑟瑟发抖。

  “哦,是她。”夏祀呶起嘴。“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的来历,知道的人大多就是抚养她长大的那些个人,但最后都不剩活口,所以我一直假装着,不知道。”

  她说到此弄懂了,眼色忽然炯炯有神,走近他饶有兴致的说:“月盟,别告诉我她遇上你并且爱上你了,现在正在追婚。”

  “比这个更糟。”他抬起头,目光呆滞。“她可能怀上了我的孩子……”

  夏祀忍不住咧开嘴角,笑声从小到大像一串空袭警铃。这真是本世纪所听到最幽默的笑话,她看中的人同时也被昆泽挑选上,成为准父亲的对像和孕育子女的营养食物。她笑个不停,但是屋内的光线终于全部消失,她这才平静下来,打开灯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她说:“既然这样,就看是妖魔先找到我,还是昆泽先找到你。不过说实话,我很高兴在最后的时刻你还是能想到我,当然不可否认你的确是来送死的,我可以把你解决的漂亮些,毕竟我比她的资格更优先,不过我不甘心啊,就因为我是孩子的身体,而她是成年的妖物,所以她拥有了你而我甚至连你的嘴唇都没有碰到过,那么首先,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他避开她的脸,尴尬的苦笑,她则玩起了裘的打火机,嚓一声,崩发出火星。于此同时,裘在郊外的别墅里也正在点烟,随身找不到打火机便走入厨房寻找火柴,火光燃起晕在古铜色肌肤上绽开了诱人的红。侬凌跟进来,倚着墙看向远处窗边的欢喜,良久,他告诉裘,想要去冥界的死魂海救出花信的念头。

  裘几乎呛着自己。“我还以为你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冷静,结果……侬凌呵,不死人里没几个有本事的,有本事的没几个有脑子的。没料到你,两样皆无。”

  “很好笑吗?”

  “一般。不过我还是钦佩你,不论你救她的目的是什么,你先人后己的精神都值得我去学习。”

  “你还是在挖苦我。”

  “没有,一个人想做的事有多大,做这件事的理由就有多大,我至多想说单单凭你从无果的爱情这个角度出发,或者是不甘心或者复仇之类称不上理由的理由,都显得……不怎样值得。”

  “我没什么可以同你说的了。”

  “别那么小气嘛!”他搭上他的肩膀,显出老友间亲密的样子。可惜气氛仍有些尴尬,侬凌黯然的走向客厅,于是他们前后而行不自觉的来到欢喜身旁,她指着窗外螺旋的云层说道:“那儿有两个涡流,藏着两条龙。”

  他们顺着方向看去,如她所言,厚黑的积云里有两种隐绰的颜色呈团,总是以龙为兵让人有种误会像是遭受天谴,好在他们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从来是受神唾弃的孩子,连他们的长生都不会来干涉。裘转身打量了屋子的四壁一周说道:“早知道这样就买铁房了。”

  当然不会有人理会他不切时机的幽默,侬凌从窗台的角落里找出一付积满灰尘的牌,他翻开牌面发现是他们曾经在酒吧玩过的那种,于是拿起这一张来递给裘占卜。“唔,这是以龙为食的迦楼罗……很应景……说的是……”

  “你可以回去找她,不用陪在这里。”欢喜冷冷的打断他。

  “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裘耸了耸肩,一脸的不知所谓。侬凌则把牌逐一在窗台上摊开,找到了自己那一张。他不再注视她的容颜,仿佛花信的影子已经刻骨铭心。从欢喜的眼底淌出两行绛红的旧血,那血泪滴在衣衫上成为永远洗不掉的痕迹,终于,他们连最后描述伤痛的眼神都抹灭了,就像是红尘中一天里遭遇的所有擦肩而过面无表情的陌生人。

  暂时谁都没有赢,没有胜利方,也省去了庆祝。震的灵魂被迅速抽回镇魂棺,突然变成白森森的骨骸砸向小意,在此之前,从他的胸口里又裂出了巽与坎两条龙,他的胸膛灼热欲焚,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是龙的力量不曾因此变强,反而制造出残相和幻觉来干扰他,似乎是在某幢摩天大楼的顶层,那儿总是立着一个流泪的女子……“去杀了他们。”他仍旧咆哮出了命令。然后重重的跌回镇魂棺,虚脱般的沉沉睡去。

  夏祀还在玩,想出了许多有趣的法子,例如把窗子开出一条细缝,把胶水沿隙倒下,但是这种难缠的昆虫不过是死去一批又飞来更多。于是她感到腻味,回到房间用红泥玩起雕塑,月盟则蜷在一边看着逐渐成形的脸。

  “那是谁?”他问。

  “是我皇陵中最后一座人俑。”她笑:“你以为这段日子,只有你有收获吗?我的这个比你的可好很多,因为最后他根本都不来找我。”

  “成绩卓越啊,那就恭喜我俩份别找到了自己的终结者。”月盟从等待中缓过劲来与她斗嘴,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不会轻易从精神上让步。

  “谁说我要把你留给别人来处置了?”夏祀高傲的举起刻刀,在她所有模糊又鲜明,两难和矛盾的个性里,唯独不懂得与人分享是最固执的准则,她甚至依旧觊觎着侬凌,虽然心底里明白再不会有谁超过裘的地位。她霸道的说完,想要继续雕刻,但是手却突然不受控制,有个小东西在叩着窗户,蝇群一瞬间飞散,它凿壁成孔飞了进来,先发制人用念力把夏祀猛的扫向空中又重重摔到地面。自从文明时代到来,她已经多年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和疼痛,嘴里喷出鲜血,却抬起头笑着看向它。

  “单凭你现在看到我这样一个孩子,你觉得我会有很大的反抗能力吗?”

  “可我不见得就轻敌吧。”口齿伶俐的蝇翅在言语上也不肯吃亏。“我怎么样都是欢喜身体里的妖精,能够不一击致命,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了。”

  “欢喜?又是那个东西!她还想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她咒骂不迭,而后指向月盟:“他是我身边最后一个了,她要的话任凭她带走。”

  他冷笑了一声,而蝇翅围着月盟绕了一圈又飞回来,不无满意的说:“好!这个我喜欢!我收下!但是欢喜也把你这个长生的药人当做见面礼送给我了。”

  “可恶。”

  “你只要少做些无谓的挣扎,就不会死的太痛苦。”

  夏祀却笑,在同她胡扯的同时她已经争取到时间往机关处挪动,虽然双腿不能动弹,可是话锋却没有丝毫示弱。她说:“笑话!你以为我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几十年都是闲的无所事事吗?你以为从我永生后就没有遭遇过什么妄图吃掉我而不死的妖物吗?”

  “你什么意思?”蝇翅一怔,而后把企图偷袭它的月盟狠狠摔向墙壁。夏祀则不露声色的把手挪到墙角的隐线处一扯,立刻从房屋四壁挂下布满符咒的黄绢,明耀刺目,那红字布下了制妖的结界,光束将蝇翅围困而起变成一个红色光球停滞于半空中,就在夏祀以为收服它的时刻,蝇翅却从内里发动起意念把满屋黄绢烧成灰烬,它破壁而出把几大块泥塑砸向了她的身体,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从口里伸出细长的管子直插入夏祀的伤口。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月盟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克星走入,却疼痛的无法逃亡。蝇翅也同样感受到来者身上怪异的杀气,忙做出战斗的姿态警告她。“你来迟了,先到者总是先得,这个不死人是我的。”

  “不死人?”昆泽的目光从月盟游到了夏祀身上,然后问蝇翅。“你说她是长生不老的吗?”

  “你在装什么傻?”蝇翅叫骂着,然后动用了意念,可那些在并非人类的昆泽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速度比它更快,在瞬间来到虫人的面前伸手袭去,它急忙后退以念成剑同她厮杀。在一片混乱中,夏祀望着月盟苦笑:“你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刻为我带来惊喜。”

  说完,她爬到墙角,用刻刀在某一处凿了下去。便从墙内往外涌出液体,很快积成一滩往外蔓延。

  “汽油。你打算同归于尽?”月盟立刻知道了液体是什么和她的意图。

  “我和你一样,绝不会甘心成为任何人的食物,可是那妖精已经把我的双腿定住了,既然我走不了,那么很遗憾,只有我才能决定自己的死法。”她看着汽油在屋内渐渐铺满一层平面,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裘的打火机。

  “如果你不是那么自以为是。”月盟忽然说了句不知来由的话。

  “什么?”她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不是总在被人背叛前先否定所有人。”

  “开什么玩笑!我得争取时间靠近机关,你那么可爱,妖精也舍不得杀你。”她随口敷衍,觉得死前没必要讨论些神经质的废话。

  “但是你舍得,每一次都舍得。你甚至从来都不愿相信当我决心同你交换永生的筹码时,我用的是我全部的诚意。对我来说,从小和那样的姐姐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你,在最初的时候,在我心里只是一个需要人宠爱和呵护,一个孤独的孩子。我想陪在你身旁就像我在儿时所希望得到的那样陪伴着你,可是……我用真诚换来的只是更大的欺骗与伤害,夏祀,在你眼中,妄求永生贪心无用的我们不过都是些微尘吧……”他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她愕然失语时抢走了打火机,然后抱起她竭尽全力的从窗口扔了出去,玻璃的破碎声后,她在火光里看见他最终的笑容。平和与解脱,是笑容里唯一传达的信息,她感受不到他应有的失落和怨恨,那是生死之下鲜活分明的月盟,是她亲手毁了的孩子。为了裘的离去她都不曾哭,而此时从面上淌下的却不止是血液,即便此后她永不会承认,但那是真的存在过。

  火海里不缓不疾的走出一个人,是毫发无损的昆泽,她打量着俯在地上的夏祀,自言自语道:“由你来抚养我的孩子长大,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夏祀嗤之以鼻艰难的站起,蝇翅亦死,她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身上的伤口不用多久就会复原,她说:“你疯了,连孩子都想要依赖,我只不过有具九岁的身体,更何况你一旦转世也不过是个婴儿,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那么好,你对我没有多大用处了。”昆泽说着,手已经往夏祀的腹内捅去,她跪跌在地口中不断涌出血泡。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没有人可以决定她的死亡方式。

  她攀住她的双手不让自己瘫软在血泊中,然后告诉她:“我可以带你去找最适合你的不死人,她叫作欢喜。”

  “她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昆泽擒着她的手往前拖。

  “她在天色最暗的地方,只不过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你还没有出城就先入警局了,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的伤口就能愈……”

  “这是哀求?”

  “好吧,就算这是哀求。”她咬着唇说完,随后晕倒在地。疼痛像电波般绵延不断,径直来到裘的身体,当他感受到心口莫名的绞痛,下意识的想要去拿电话,那堆塑料便在他面前瞬间融解。欢喜的血泪滴落在他脸上,他抬起头看见她正在房顶倒走。

  “你已经错过离开的机会了。”

  “怎么,你舍不得我?”他索性同她调笑,没什么情绪好遮掩。

  “你迟早会死在你的博爱大众上。”

  “多谢提醒。”

  “我只是等着看你到死那刻的幡然醒悟,你究竟爱谁,可是你再也无法拥有她了。”

  “立意深远啊。真是见仁见智,怎么你和夏祀总会冒出些语不惊人誓不休的言辞?”

  “她是什么身份!”欢喜鄙夷的说道。

  “她是夏桀的女儿,当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开始独自承受起岁月的疼痛时,你还未知在哪里。”

  “放肆!”她把他倒悬在半空之中。

  “你真的是被人宠坏了,一派唯吾独尊的作风,只知道不停的索取,这就是死神为什么特别眷顾你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你绝对不会用强大的能力来反抗他,你根本不会清醒,你是他所创造出最得意也是最悲哀的傀儡!”他话音未落,欢喜的刀子已经扎入了裘的胸膛。却听见砰的三声连响!从屋顶传来了枪声,接着更连续不断。

  “他拿了我的枪!”裘不顾伤痛喊道,她扔下他疾速赶去。

  双龙已把侬凌扯到了半空,他却对欢喜喊道:“别再来管我!让我消失!”

  她噙着泪仿佛回到第一世,他顶下所有的罪名承受住鱼鳞剐的刑罚。鱼网罩身,在网眼里露出肉来便削去一片。她从城楼上跃下,宫人以肉身垫于地,使她不至受伤。她嘶裂自己的喉头,弯弓张弩而射,一箭将刽子手穿心而亡。他右手衣衫已被血湿遍,唇色苍白。于是她用匕首直指向太医脊梁吼道:“他要是喊一声痛,我便剐你一刀。”臣民们惊悚住,原是来看行刑,却在法场里眼睁睁看到救人。杀人从不留活口的小公主射杀了刽子手,在刑场上召集太医,救得是杀其亲皇姐的异邦男子。

  此时暴君赶来,为劫法场而动怒,扬手一掌挥于她面上,五条血红指印。

  “他手刃了你亲皇姐。”

  “我知道。”

  “那你为何……”

  “因是我杀的。与他无关。”淡淡这一句。她还未舍得松开他的手。

  暴君怎料得到会有儿女比他更灭人性。皇族里这种事本应寻常,可一时间,单从众人面前这半百老父心里而言,便是响晴霹雳。为这不除的魔障,臣民们哀嚎成一片。

  忽然,手被握紧。

  “倘若我死去,你愿为我哭是不是?”他睁开眼:“告诉我,你还存有慈悲心,是不是?”

  她无言。因她根本无从知晓。只是双眼湿住,狠噙着泪水不往下滴。

  “你是愿为我哭的。我知道。”他含着血,唇边一抹浅笑。然后身子碎裂,未受鱼鳞剐,却冰裂着千万片,不似血肉,倒像雪屑。风一起,向上螺旋升空,她怎样伸手紧握,摊开来却又飘走,腾空而去,宛若升天的白龙。

  为什么,无论他轮回到了的第几世都宁愿死……她腾空而去从龙口中夺下他,自己的手臂却被扯断,坠落在裘的身旁。她随即把侬凌也抛向他,裘接住却被高空而来的重力撞击的一同跌倒在地,侬凌爬起身看着一旁她的手臂错愕无语。

  裘忽然指着天空喊:“那两条龙都未成形,它们的身体大部份是透明的,欢喜你凝力去攻它们的心脏!”

  但是欢喜并没有听从,而是近乎蛮干的从伤口处喷涌出血液,把它们变成棱形的镖器射向双龙,未中要害它们尚有力量与她厮杀,终于欢喜接纳了裘的提示,以血为索捅入了双龙的心脏,把两团巨大跳动的血肉扯了出来。转眼间,双龙自焚为灰烬,化成白色如雪的浮物随风消散。她从空中跌下来被裘接住,那身体残破而悲壮,侬凌轻轻把她抱过带回房间,用床单紧紧的包裹住她。欢喜不敢询问是否因为这具身体是花信的,所以当它破损时他才会百般怜爱,他的温柔似酒如刀,一醉一割。她听凭他的洗擦与亲抚,侧目时看见镜中的自己,那张陌生的容颜已经被伤痕毁了……刹那间,欢喜忽然醒悟,原来她从没有给过机会来疼爱自己。

  裘独自站在客厅的窗台旁喝酒,他翻动那张迦楼罗的牌自言自语:“乾,坤,离、兑、艮、巽、坎、震……还有五条……下一次我们死定了吧……”八零小说网

  他翻开第二张牌,修罗赫然入目。

  他想起夏祀,呼吸突然有些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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