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鱼腿上一软，被百里闲伸手提住，“镇定些！”
两人行到殿里，向左右见礼，随后赵青鱼立着不动，百里闲退到了黄鹿身侧。师父，这是怎么了？百里闲看向黄鹿，想用眼神递话。黄鹿却摇了摇头，回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白眼。
“青鱼，为师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我。”等赵青鱼老实答应，卓秋谷再问，“听说你与春秋堂陈拙有隙，可是真的？”
赵青鱼垂下头，回道，“禀师父，我们就是平日里闹着玩儿的，真说什么嫌隙，那是没有。”
“放你娘的狗臭屁！中秋那日，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敢说不是你这混账做的！前日他被砸了头，又成了乌眼青，还有那伤口，那伤口……不也是你这小王八。”斜里跳出一名妇人打扮的红衣女修，指着赵青鱼破口大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个黑心肝的杀贼，祸害到我的孩儿头上，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何时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子，看着那一身深红的衣裳，窈窕风骚的身影，一时都张不开嘴。
“咳咳。”卓秋谷脸上也很不好看，“陈老祖，咱们话还没问完，尊夫人是否……过头了些。况且上梁不正下梁歪又是何意？夫人是觉得，我这个掌门指使徒弟伤人否？”
陈白溪唬着脸唤了一声，“秋华，你等掌门问完再做计较，先退下。”言闭又死死盯上赵青鱼，“我儿几次三番因你受伤，便是个普通百姓被人欺辱也要讨要个说法，总不能因为你是掌门的徒弟就没了规矩，赵青鱼，你还要狡辩么！”
赵青鱼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师父，知道今日之事不好善了，这才道，“陈老祖，陈拙与我这两次玩闹是动静大了些，但我们仅是切磋，点到即止，若您偏要将小伤小痛都算在我的身上，那我没什么好辩解的，您发落就是。”
“好，好个切磋，好个点到即止。”陈白溪重重一掌拍向桌面，压下个五指深印才撤手，“你这小儿，怕是还嫌动静不够大，小打小闹满足不了你！竟会想到如此阴毒的手段坑害我儿！今日我定要惩你个万劫不复才是！”
赵青鱼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看向高位，“师父？”
“事情还未有定论，便不能随便给这孩子定罪，先将事情搞清楚吧。”一位老祖发话道。
“还有什么好说，他做的好事，他又如何不清楚了，还要我再讲一遍给他听吗！”陈白溪气得摔烂了一盏白瓷茶碗，“赵青鱼，我再问一遍，我儿陈拙到底与你有何冤仇，竟要你下毒手害他至此，还……还要他受此大辱！”
赵青鱼此时仍是茫然不知，“陈老祖，你说陈拙怎么了？什么害他至此，什么受此大辱？我与他本就是一点小小的摩擦，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什么事？！你个无耻小人，用那阴险招数坑害我儿，如今他一条腿都要没了，你还敢问咱们出什么事了！我，我杀了你！”陈拙亲娘，那个唤作秋华的女修就要提剑上来，好在她夹在几名峰主当间，剑未出手便被拦截，“怎么，如今你们清源便要仗着人多势大，不叫青天映百日了么！”
“什么一条腿？我不明白。”赵青鱼望向卓秋谷，急道，“师父，前日我是为了些事情与陈拙比斗了一番，我们各自都受了些伤，但都是皮肉伤害，不出两天就会痊愈。徒弟并未用过什么阴险招数也从未想过要伤害陈拙，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卓秋谷抬平一只手，止住场内乱哄哄的私语，这才道，“陈拙与你比斗之后回到春秋堂，便昏睡至今，老祖发现……他的伤口感染了死气，随即延请了诸多医师查探，两天了，仍是不见起色。如今，陈拙这一条腿就要靠真相来保，懂了吗？”
“什么？”赵青鱼大惊，“不可能啊，我们两个剑都没碰过两下，只是手脚磕碰，顶多，顶多是头脸上有些伤痕。况且，我又从哪里找来的死气呢。”他扑通一声跪在师父面前，“师父，不是我，我就算再顽劣，死气、魔气、妖气之流也是不敢碰触的，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能是谁！”陈白溪怒道，“难不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想他好，找来死气化了自己儿子一条腿吗！虎毒都不食子，就算我平常关爱他不够，却不能这样害了他！”
赵青鱼额上掉下豆大的汗珠，终于咬牙道，“师父，我……我有证人！那日我与陈拙是因着一位弟子产生口角，随后才动了手，她该看见了，我没有伤了陈拙。”
“哦，哪个？”
赵青鱼长出了一口气，垂眼道，“春秋堂，常檀。”
武阳殿偏厅，赵青鱼被锁神链捆了个结实，除了看守的两名春秋堂弟子，百里闲放不下心，也跟着一起过来看顾他，“你倒是说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要打一架，为哪个弟子产生的口角？”
赵青鱼颓丧地摇头，“为了常檀，她与陈拙原是有婚约的，我不知道……”迎着两名春秋堂的弟子略显鄙夷的眼神，百里闲再问，“什么意思，常檀是哪个？……是那位八十岁的师姐？”
见赵青鱼点头，百里闲又问，“那你们怎么打起来的，你伤他腿了？”
“怎么可能伤他腿！我们两个，就……就滚成一团，拿拳头乱砸。后来双双抽出剑来，结果，就把常檀给气走了，我马上就去追，怎么可能伤他腿上！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什么死气魔气，我压根儿没沾过。打他脸我承认，腿上不是我，绝对不可能是我！”
“嗯。”百里闲点头，“听你这么讲，那应该不是你。可这陈拙为什么说是因你受伤的？他为什么撒谎呢？”
“嫉妒我呗。因为常檀与我要好，他看不过眼了。这就要拖着我一起死！”
“不是，陈拙不是这样的人。”百里闲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赵青鱼扬了扬身上的锁神链，“我都被他弄成这样了，你还向着他！你是有多不信任我，枉我还将你当作最好的兄弟。”
赵青鱼这一番又气又心慌，连小师叔都不叫了，百里闲无所谓地笑笑，“陈拙这人再有十分不好，却不是个小人，你与他不和的事情早有，怎么到如今才闹到陈白溪跟前，你看他母亲生气的那个样子，啧啧，我猜若不是他梗着未说，你早不知被收拾了几百回。”
“更何况你们二人中间还夹着个常檀。他会为着常师姐孤身找你理论，只怕心里也是在意的，可他只想着自己解决。你看今日陈老祖那番反应，估计也是不明不白。一次两次不说你可以当他是聪明未到，三四五六，那就是有意隐瞒，已经足见其人了。如今他是个伤患，你手脚俱在，就别再小肚鸡肠了。”
“我能鸡肠什么，我命都快没了……若不是今日各大祖师都在，又有我师傅和太师傅看着，陈白溪还不把我给撕了。”
“是啊。陈白溪怎么没先把你给撕了？”百里闲顿了顿，又看向春秋堂两名弟子，二人亦是满脸好奇。
赵青鱼挣扎着挺了挺身，问，“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百里闲喉咙滚动了几下，才道，“我总觉得事情，怕不是你我以为的那样。”
武阳殿里，常檀向着四方长老微微一拜，她是个身材细瘦的剑修，肤白声细，穿着春秋堂灰暗的法服也有着掩不住的好颜色，“那日确实是弟子在场，赵师弟与陈师弟先是生了口角，两人动了手，后来陈师弟抽出剑来，赵师弟也一样，我就说要去叫人，二人这才停手。”
“那赵青鱼是否刺伤了我儿陈拙？”陈白溪扶着座椅把手，似要站起，“常檀，你细细回想，想明白再答我。”
几名长老各自交换了眼神，又听常檀柔声道，“两人长剑相交不过瞬息，我只听到精铁碰撞之声，倒也没见到二人哪里负伤。”
卓秋谷接到，“那你可曾听见有人痛呼，或是有铁剑入肉的声音？”
常檀答，“未曾。我走过几步，赵师弟将我拦下，与我说了不会再斗，接着就走了，陈师弟亦是。这二人都不像负伤的样子。”
“经你这么一说，我儿口口声声说是这赵青鱼所为，难道是魔怔了么！”陈白溪干脆站起身来，指着常檀怒道，“叫你想清楚了再说，我春秋堂何时教过你信口雌黄，连猜测都能当作凭证！”m.ensotemple.com
常檀大惊，细如竹柳的身子狠狠跪在方砖上，回道，“弟子不该妄加推测，弟子知错。”
“这算什么妄加揣测，都是看得见的事情。”黄鹿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此时武阳殿里光线正亮，照着他苍老的眼皮抬起都有些费力。“今日人都这么齐了，就什么都能说的清。把陈拙那孩子带过来吧，落下这样的毛病，师门，总要给他一个公道。”
黄鹿侧过身，抬头望着‘神明默佑’的匾额，古早的文字像是隐含了神力，轻描边界也能够安抚人心，“清源历来行的是降妖伏魔守卫正道的大路，这条路上，还由不得宵小之徒狂放作祟。师兄，春秋堂不能毁在你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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